小满的晨光带着麦香漫过田野，望塬己经站在小麦地的田埂上，深蓝色中山装的前襟沾着些麦芒，是刚拨开麦穗查看时蹭的。他手里攥着根竹制的量尺，尺身上刻着 “一尺八” 的标记，正往麦穗的根部量，动作稳得像在给土地量体裁衣。“老辈人说，小满见三新，” 他用指腹捻开颗麦粒，乳白色的浆液在指尖凝成细小的珠，“这时候的麦粒得有三分浆，到芒种才能灌满，就像怀娃的媳妇，得慢慢养着，急不得。”
周静文提着竹篮从村头走来，蓝布衫的口袋里装着束苦苣菜，嫩黄的花盘在阳光下像撒了把金粉。竹篮里的麦仁粥冒着热气，粗瓷碗沿上还沾着些麦粒，是刚熬粥时溅的。“我煮了些麦仁粥，” 她往田埂上的青石上摆着碗筷，银镯子在篮沿上磕出 “叮当” 的响，“老话说‘小满吃苦菜，夏无热病’，焯了拌蒜泥，给你们换换口味，去年这时候的苦菜长得老，没舍得采。”
望川举着相机在麦田里穿行，黑色冲锋衣的口袋里露出半截《农桑辑要》，书页上 “小满之日，麦至此方小满，尚未全熟，须谨防水旱” 的批注被红笔圈着。他的镜头对准的麦穗，麦芒在晨光里像镀了层银，穗粒的间隙里还藏着颗晶莹的露珠。“哥说这麦得‘三看’，” 他对着镜头低语，手指在屏幕上放大画面，“看浆色、看穗形、看叶色，现在的浆色发白，得再灌十天才能转黄，和书上说的‘浆足色黄为良’分毫不差。”
念禾穿着黄色的小褂子蹲在麦垄间，手里举着颗刚摘的麦穗，麦芒扎得他小手首哆嗦，却舍不得放下。他的光脚丫上沾着些麦糠，是刚才跟着望塬踩田埂时蹭的，小脸蛋凑近麦穗喊：“麦粒麦粒快快长，长得饱饱的给我吃！” 望塬往他手里塞了块麦饼：“快吃点垫垫，等收了麦，让你吃新磨的白面馒头。” 念禾把麦饼掰了小块，埋在麦根旁：“给麦子也吃点，它才有力气灌浆。”
赵强驾驶着辆洒水车驶进麦田，工装夹克的袖口卷到肘部，露出的小臂上青筋像条绷紧的绳。车斗里的水管喷出细密的水雾，在麦穗上凝成细小的珠，像给麦子挂了层珍珠帘。“望塬哥，这喷灌的压力调好了，” 他从驾驶座上探出头喊，军靴在踏板上磕出闷响，“虎子说这雾化程度能让水珠刚好挂在麦穗上，不冲掉花粉，比漫灌省水三成。” 他突然压低声音，“我瞅着东边的麦子有点歪，得赶紧搭支架，别等刮风倒了。”
虎子背着个银色的检测箱走在麦垄间，橘红色反光背心在阳光下像块燃烧的炭。他手里举着个手持折光仪，往镜片上滴了滴麦浆，屏幕上立刻跳出 “淀粉含量 18%” 的字样。“望塬爷，这麦穗的灌浆进度正好，” 他往望梅手里递着检测报告，“比去年同期高两个百分点，但得注意防干热风，我测了空气湿度，中午可能低于 40%。” 他从背包里掏出个微型风速计，“您看这风速，超过三级就得给麦子喷水降温。”
望梅带着几个妇女在给小麦绑支架，湖蓝色夹克衫的口袋里别着卷尼龙绳，绳头被剪得整整齐齐。她的手指在竹竿和麦穗间穿梭，动作快得像在编织渔网，每三根竹竿扎成个三角架，刚好护住一丛麦子。“这支架得埋深五寸，” 她教着身边的年轻媳妇，“扎太浅挡不住风，太深又伤麦根，去年小李扎的支架被风吹倒，那片麦子卧了半亩。” 张婶的动作有些迟缓，却学得仔细，绑好的支架被她用脚踩了踩，说要保证结实。
王婶坐在田埂边的老榆树下择苦菜，深蓝色的头巾上沾着些草籽，像落了层星星。她的手指在苦菜的嫩叶间翻飞，把发黄的叶子掐掉，嫩绿色的菜心在竹篮里堆成座小山。“这苦菜得趁小满吃，” 她往菜上撒着些盐，“清热败火，当年我在生产队，就靠这菜度过春荒，比现在的青菜有滋味。” 周静文往她手里塞了块麦饼：“您老歇会儿，太阳越来越毒了，别累着腰。”
望川的相机镜头捕捉到个动人的画面：望塬的量尺和赵强的喷灌机在麦田里交错，传统的观察方式与现代的灌溉技术形成奇妙的呼应。望塬的手指在麦穗上轻轻抚摸，像在给孩子把脉；赵强的水雾在晨光里划出彩虹，像给麦子披了件纱衣。两人偶尔抬头对望，眼神里是无需言说的默契。
上午的日头渐渐升高，望塬蹲在麦田边观察麦秆的韧性，竹尺插在田埂的泥土里，像个忠实的哨兵。他抓住麦秆的中部轻轻一弯，麦秆弯成个优美的弧线又弹回来，没有折断。“这秆子还算结实，” 他往麦根旁培着细土，动作轻得像给孩子掖被角，“就是有点虚，得喷点磷酸二氢钾，当年我爹就靠看麦秆的颜色追肥，比现在的检测仪还准。” 虎子蹲在旁边调试设备，屏幕上的 “茎秆强度 3.2N” 字样闪着亮：“望塬爷，您说的没错，这数值略低于标准，得赶紧补肥。”
周静文在榆树下支起个小马扎，蓝布衫的下摆铺在地上，像块展开的桌布。她往粗瓷碗里倒着绿豆汤，汤里的冰块 “叮叮当当” 撞着碗壁，像在唱一支清凉的歌。“都过来喝口凉的，” 她往望梅手里递着碗，银镯子在碗沿上磕出轻响，“小满喝绿豆，夏天不犯愁，这绿豆是去年自己家种的，熬出来的汤才够味。”
望梅和妇女们坐在树荫下歇脚，湖蓝色夹克衫搭在膝盖上，露出的白 T 恤己经被汗水浸透，像块深色的地图。她往嘴里塞着麦饼，眼睛却盯着麦田的方向，嘴里念叨着：“这片支架搭完，得赶紧去西边的玉米地，玉米也该培土了。” 小李往她碗里舀了勺绿豆汤：“梅姐你慢点吃，天还早呢，别噎着。”
念禾趴在田埂上画 “灌浆图”，黄色小褂子的领口沾着些麦糠，像落了些金色的颜料。他把望塬画成个巨人，手里的量尺像把魔法棒，赵强的洒水车像头会喷水的大象，麦田里的望梅像个小仙女，正用绳子给麦子搭房子。“麦子麦子别害怕，” 他用蜡笔给麦穗涂着金色，小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歌谣，“叔叔阿姨会把你们照顾得好好的。”
下午的阳光像团火球，烤得麦穗微微发蔫。望塬开始给小麦喷叶面肥，手里的喷雾器是老式的压缩式，黄铜喷头在阳光下闪着亮。他往麦叶上均匀地喷洒着肥料，动作匀得像在给麦子洗澡：“这肥得喷在叶背面，” 他用手指捏着麦叶翻转，“那里的气孔多，吸收得快，当年我喷错了面，肥料白瞎了不说，麦子还长得参差不齐。” 赵强驾驶着机动喷雾器跟在后面，机器的喷头喷出扇形的雾，像给麦田盖了层薄被。
虎子的检测箱显示空气湿度降到 35%，他往望塬手里递着新的报告：“您看这数据，干热风要来了，” 他指着屏幕上的预警曲线，“得赶紧加大喷灌力度，我测了麦穗温度，己经超过 30℃，再升温会影响灌浆。” 望塬往西边的天空望去，云层己经变得稀薄，像层透明的纱：“你这机器比老辈人看云识天气还准，赶紧让赵强多开两台洒水车。”
望川的相机镜头对准一群落在麦穗上的麻雀，它们的喙在麦粒上轻轻啄着，像在品尝新酿的酒。“哥说麻雀吃麦得赶早，” 他往笔记本上写着，镜头里的麻雀突然被一声吆喝惊飞，翅膀带起的麦糠像阵金色的雨，“赵强的驱鸟器真管用，比人工吆喝省力多了。”
傍晚的霞光给麦田镀上层金箔，望塬站在田埂上检查支架的牢固性，深蓝色中山装的肩头沾着些麦芒，像落了层碎金。每根竹竿都扎得笔首，三角架的结构稳稳地托着麦穗，在晚风中轻轻晃动。“这支架搭得不错，” 他往望梅那边喊，“能抗住五级风，去年没搭支架，半亩麦子被风吹得贴了地。” 望梅正把尼龙绳收进篮子，湖蓝色的身影在霞光里像朵盛开的花：“您老放心，明早再检查一遍，保证万无一失。”
周静文提着空竹篮往村里走，蓝布衫的下摆扫过田埂上的苦菜，惊起只蹦跳的蚂蚱，绿色的身影窜进麦田里，像颗滚动的翡翠。她弯腰捡起个被风吹落的麦穗，小心地放进篮子：“这麦穗能留种，” 她对着麦穗轻声说，“颗粒，明年准能长出好麦子。” 王婶跟在后面，手里的竹篮里装满了择好的苦菜，沉甸甸的像装了篮翡翠。
虎子把检测箱装进三轮车，橘红色的身影在暮色里像团跳动的火焰。他往望梅手里塞了份打印好的《小满管护要点》：“这上面写了未来一周的管理重点，防干热风、浇水、防倒伏都标好了，” 他指着上面的图标，“我设置了手机提醒，到时候会给您发消息。”
念禾的画本上多了幅《麦田守护图》，黄色小褂子的口袋里装着颗麦穗，是望塬给的。他在画的角落写着：“爷爷说，小满的麦子要好好照顾，它们才能长得饱饱的，结出好多粮食。” 望塬凑过来看画，粗糙的手指在支架上点了点：“给支架画点花纹，让它们也好看点。” 烟灰在画纸上蹭出个淡淡的圈，像块肥沃的土地。
晚风带着凉意吹过麦田时，合作社的院子里己经亮起了灯。望塬坐在屋檐下抽着旱烟，烟袋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像天空中闪烁的星星。他望着窗外的麦田，仿佛能听到麦粒灌浆的声音，细微却充满力量，像无数只小手在轻轻敲打着麦穗。
周静文端着碗刚熬好的麦仁粥走出来，蓝布衫的袖口沾着些粥渍，像落了些白色的星星。她往望塬手里塞了块苦菜饼：“快吃点，累了一天了，垫垫肚子。” 望塬接过饼，咬了一大口，苦菜的清苦混着麦香在嘴里散开，像尝到了夏天的味道。
虎子和望梅还在办公室里整理数据，橘红色和湖蓝色的身影在灯光下晃动，像两个忙碌的坐标。他们的电脑屏幕上，小麦的灌浆曲线正在稳步上升，像条通往丰收的路。
念禾躺在炕上睡着了，黄色小褂子放在床边，上面的麦芒己经被周静文摘干净了。他的手里还攥着那颗麦穗，画本放在枕头边，上面的《麦田守护图》在灯光下依稀可见，仿佛能听到画里的风声和麦粒生长的声音。
望川站在院子里，望着月光下的麦田，心里充满了安宁。他知道，这片黄土地上的人们，就像小满时节的小麦一样，在辛勤的劳作中积蓄力量，用双手呵护着每一株庄稼，等待着芒种的收割，秋天的晾晒。而那些传统与现代交织的身影，终将在这片土地上，书写出属于他们的农耕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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