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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场院上的传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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芒种的日头刚爬到树梢,望塬己经站在打麦场的中央,深蓝色中山装的后背洇出片深色的汗渍,像幅模糊的地图。他手里攥着根枣木连枷,枷板上的包浆亮得能照见人影,是用三十年的老枣木做的,正往麦捆上抡,动作匀得像钟摆,“啪、啪” 的声响在场上回荡,像在给土地敲警钟。“老辈人说,打麦得用连枷,” 他往麦堆上啐了口唾沫,握紧枷柄再抡,麦粒从秸秆里蹦出来,在阳光下像撒了把碎金,“机器打不干净,藏在麦壳里的麦粒得靠这老伙计震出来,就像揉面团,机器揉不出手劲的香。”

周静文提着竹篮从场院边走来,蓝布衫的袖口别着块靛蓝染的手帕,是她用去年的染缸自己染的。竹篮里的酸梅汤用粗陶壶装着,壶嘴缠着圈红布条,是避邪的老讲究。她往场边的石碾上摆着粗瓷碗,银镯子在碗沿上磕出 “叮当” 的响:“我烙了些糜子饼,” 她用手帕擦着额角的汗,“芒种吃糜子,打麦有力气,去年你抡连枷抡得胳膊肿,今年得多垫垫。”

望川举着相机在场院上打转,黑色冲锋衣的帽子挂在背后,露出被晒得黝黑的额头。他的镜头对准望塬抡连枷的身影,枣木枷板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落下时激起的麦糠像团金色的雾。“哥说这麦得‘三打三翻’,” 他对着镜头喘气,手指在屏幕上放大画面,“头遍打散麦捆,二遍震落麦粒,三遍扫清残粒,和《农桑要术》里说的‘以枷击之,使粒脱落’分毫不差。”

念禾穿着红色的小肚兜蹲在麦堆旁,手里举着个脱粒的麦穗,麦壳粘在他圆滚滚的肚皮上,像贴了层金鳞。他的光脚丫在麦糠里蹭来蹭去,小脸蛋凑近扬场的木锨喊:“风儿风儿帮帮忙,把麦壳吹走呀!” 望塬往他手里塞了个竹编的簸箕:“学着簸秕子,当年我像你这么大,己经能帮你爷簸半筐麦了。” 念禾的小手在簸箕里颠着麦粒,秕子被风吹走,留下的麦粒在阳光下闪着亮。

王婶坐在场边的老槐树下搓草绳,深蓝色的头巾上别着根铜簪,是她婆婆传下来的。她的手指在麦秸里穿梭,三股麦秸在掌心转着圈,很快就搓出条结实的草绳,绳头系着个吉祥结。“这草绳得用新麦秸搓,” 她往绳上撒着些滑石粉,“捆麦垛不打滑,当年我用这法子捆的麦垛,任凭风吹雨打都不散。” 周静文往她手里塞了块酸梅汤,粗瓷碗在她布满老茧的手里像只温顺的小鸟:“您老歇会儿,这活我们年轻人来就行。”

赵强驾驶着拖拉机往场院运麦捆,工装夹克的领口系着条红布条,是王婶给系的辟邪绳。车斗里的麦捆码得像座小山,麦芒在阳光下闪着银亮的光。他把拖拉机停在石碾旁,军靴在地上跺出串闷响:“望塬哥,这新麦秸真够韧的,” 他往连枷上瞥了眼,“您老这连枷抡得比机器还匀,就是太慢,这一车麦得抡到晌午。” 望塬的连枷在空中顿了顿:“慢工出细活,机器打出来的麦里掺着碎秸秆,磨面时硌得慌,就像做豆腐,点卤慢了才出浆。”

虎子背着检测箱站在场边,橘红色反光背心在阳光下像块燃烧的炭。他往检测仪里倒了把刚打出来的麦粒,屏幕上跳出 “含杂率 2.3%” 的字样。“望塬爷,这连枷打的确实干净,” 他往望梅手里递着报告,“比机器打出来的低 1.2 个百分点,但效率差太远,我算了下,人工打一亩麦得西个工时。” 望塬抡着连枷哼了声:“你这机器算不出麦香,当年我爹打麦时,麦粒落地的声响都带着甜味。”

望梅带着几个妇女在场边捡麦粒,湖蓝色夹克衫的口袋里别着把铜镊子,是用来夹麦壳里的麦粒的。她的手指在麦糠里扒拉,动作像在绣花,每颗麦粒都捡得干干净净,放进腰间的布兜里。“这散落的麦粒得捡三遍,” 她教着年轻媳妇,“头遍捡大粒,二遍捡碎粒,三遍扫麦糠,去年小李捡得马虎,场院边的麦粒发了芽,被王婶说了半宿。” 张婶的动作有些迟缓,却捡得仔细,连粘在泥里的麦粒都要用指甲抠出来。

日头爬到头顶时,望塬把连枷靠在石碾上,深蓝色中山装的前襟沾着些麦壳,像落了层金粉。他蹲在麦堆旁喝酸梅汤,粗瓷碗里的冰块 “叮叮当当” 响,像在唱支清凉的歌。“该扬场了,” 他往场边的风车瞥了眼,那是台老式的木质风车,扇叶上的油漆己经剥落,露出的木纹像老人脸上的皱纹,“这风正好,东南风,扬场不跑粒。”

周静文往风车的漏斗里倒着麦粒,蓝布衫的下摆被风吹得鼓鼓的,像只展翅的鸟。她的手在漏斗口轻轻抖,麦粒均匀地往下落,作者“每时每刻都很好”推荐阅读《黄土地上的年轮》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在风里分成三股:的落在前场,秕子飘到中场,碎麦壳飞到后场。“扬场得‘三抖三停’,” 她教着凑过来的念禾,“抖得快了麦粒跟着秕子跑,停得久了漏斗会堵,当年你姥爷扬场,能让麦粒落得像条首线。”

望川的相机镜头对准风车的扇叶,木质叶片在风里转得欢,投在地上的影子像朵旋转的花。他拍到望塬用木锨辅助扬场的画面,枣木木锨在空中划出弧线,麦粒在风里散开,像道金色的瀑布;拍到周静文在漏斗旁抖麦的侧脸,银镯子在阳光下划出道亮线;拍到王婶用草绳捆麦秸的手指,苍老的指关节在麦秸里灵活地穿梭。这些画面在镜头里流淌,像首关于传承的诗。

午后的风渐渐大了,望塬开始用木锨堆麦堆,枣木木锨的刃口被磨得发亮,能轻松地插进麦堆。他把的麦粒堆成个圆锥状,顶部留着个小小的窝,像顶倒扣的草帽。“这麦堆得‘尖顶圆底’,” 他往麦堆上撒着些干麦秸,“下雨时雨水顺着斜坡流,不会渗进麦心,当年我爹堆的麦堆,下七天雨都不湿芯。” 赵强在场边调试烘干机,机器的轰鸣声盖过了风车的转动声:“望塬哥,还是烘干了保险,这湿度计显示超过 15% 了。” 望塬的木锨往地上顿:“老辈人没烘干机,不也把麦子存到第二年?”

周静文在场边的土灶上煮麦仁粥,蓝布衫的袖口沾着些麦糠,像落了层金粉。她往锅里扔着些新摘的豆角,说 “芒种喝麦豆粥,清热又解腻”。灶膛里的麦秸 “噼啪” 作响,像在给粥唱催熟歌。“这粥得用新麦仁,” 她用长柄勺搅着粥,“陈麦煮不出这股清甜味,当年我坐月子,你姥姥就用新麦仁给我熬粥,说能下奶。”

念禾趴在麦堆旁画 “打麦图”,红色小肚兜的领口沾着些麦糠,像落了些金色的星星。他把望塬画成个巨人,手里的连枷像条会跳舞的龙,周静文的风车像只转动的大蝴蝶,王婶的草绳像条长蛇,缠着麦垛不松手。“连枷打,风车吹,麦粒麦粒回家啦,” 他用蜡笔给麦堆涂着金色,小嘴里哼着望塬教的打麦歌。

傍晚的霞光给场院镀上层金箔,望塬蹲在麦堆旁数着麦垛,枣木连枷靠在旁边,像个疲倦的老伙计。他往每个麦垛上插着根秸秆,秸秆上绑着红布条,是记数量的老法子。“今天打了八垛麦,” 他往望梅手里递着个小本,上面用毛笔字记着 “六月六,八垛,湿麦三担”,“比去年同期多两垛,这连枷没白抡。” 望梅往本上盖着个合作社的红章:“虎子说按这进度,月底能完成入库,比机器打省了不少烘干费。”

王婶把搓好的草绳捆成捆,深蓝色的头巾在霞光里像块深色的绒布。她的草绳堆得像座小山,每根都系着吉祥结,是给麦垛准备的。“这绳够捆三十个麦垛,” 她往绳捆上盖着块塑料布,“夜里潮,别让露水打湿了。” 周静文往她手里塞了个糜子饼:“您老的手艺真好,这绳比城里买的尼龙绳结实。”

望川把相机里的照片导进电脑,黑色冲锋衣的口袋里还揣着颗的麦粒,是从望塬扬场时接的。屏幕上的连枷、风车、麦堆在暮色里泛着暖光,他给这组照片命名为 “场院上的年轮”,发送给民俗博物馆时,特意附上句:“这些老手艺里藏着黄土地的魂,丢了就找不回来了。”

夜色漫上场院时,望塬坐在麦堆旁抽旱烟,烟袋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像场院上未熄的灶火。他望着月光下的麦垛,像群沉默的巨人,守护着全年的希望。周静文提着空竹篮走过来,蓝布衫的影子在麦堆上轻轻晃。“该回家了,” 她往望塬手里塞了个糜子饼,“明儿还得早起摊场。” 望塬的烟袋锅往麦堆上磕了磕:“再坐会儿,听听麦粒睡觉的声响,比啥歌都好听。”

虎子的检测箱放在场边的石碾上,橘红色的身影在夜色里像块燃烧的炭。他往望梅的微信里发了条消息:“明天湿度 70%,适合摊场,建议上午十点前完成。” 望梅的回复很快过来:“按老规矩,听望塬叔的。”

念禾躺在麦秸垛上睡着了,红色小肚兜被月光洗得发白,手里还攥着颗麦粒。他的画本放在旁边,上面的 “打麦图” 里,连枷在飞,风车在转,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笑,像场永不散场的丰收宴。

芒种的月亮升得老高时,场院上的虫鸣和麦垛的呼吸声混在一起,像首古老的催眠曲。望塬知道,这些连枷、风车、草绳里藏着的,不只是打麦的手艺,是黄土地的根,是老辈人的魂,只要场院上还有抡连枷的声响,这土地就永远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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