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暑的日头像团火球,刚过辰时就把玉米叶晒得打卷,望塬己经蹲在玉米地深处,深蓝色中山装的前襟被汗水浸透,贴在身上像块湿膏药。他手里攥着把绑着艾草的长杆,杆头的艾草捆得紧实,正往玉米叶背轻轻拍打,动作匀得像在给苗儿扇风。“老辈人说,大暑熏艾,虫不上叶,” 他往垄沟里撒着草木灰,灰色的粉末在阳光下像撒了把碎银,“这时候的虫子最毒,玉米螟、蚜虫扎堆来,不防住,穗子能被啃成筛子,去年那片没熏艾的,半亩地收的全是空壳。”
周静文提着藤篮从田埂挪过来,蓝布衫的领口系着块浸了井水的毛巾,说话时带着喘息。竹篮里的绿豆汤用陶瓮装着,瓮外裹着层湿麻袋,是她凌晨三点就起来熬的。她往地头的老槐树下摆着粗瓷碗,银镯子在碗沿上磕出 “叮当” 的响:“我烙了些薄荷饼,” 她用毛巾擦着望塬脖颈的汗,“大暑吃薄荷,浑身不淌火,去年你熏艾熏得中暑,今年我给你带了十滴水。”
望川举着相机在玉米行间艰难移动,黑色冲锋衣的拉链拉到顶,镜头上的汗渍像蒙了层油膜。他的镜头对准望塬拍打叶片的动作,艾草在叶背扫过,惊起几只绿色的蚜虫,草木灰落在叶面上,形成层薄薄的保护层。“哥防虫总用‘三熏’,” 他对着镜头喘气,手指在屏幕上擦去雾汽,“早晨熏艾草,正午撒草木灰,傍晚点蒿子,比虎子的虫情测报灯还管用 —— 那边的监测灯下,己经落了小半盆虫子,虎子正用镊子分拣,玻璃皿里的玉米螟幼虫扭成一团。”
念禾穿着红色的小肚兜蹲在垄沟边,手里举着个玻璃瓶,瓶里装着只绿色的虫子,是他跟着望塬巡逻时抓的。他的光脚丫踩在撒过草木灰的地上,留下串串灰色的小脚印,小脸蛋凑近玉米穗喊:“虫子虫子快走开,别咬我的玉米宝宝!” 望塬往他瓶里放了片薄荷叶:“这是玉米螟的幼虫,怕薄荷味,就像你怕打针,见了就躲。” 念禾突然指着片卷曲的叶子:“这叶子里有动静,是不是藏着虫子?”
赵强背着电动喷雾器在田埂上走,军绿色工装的袖口卷到肩膀,喷雾器的背带在汗湿的后背上勒出红痕。“望塬哥,这药配的浓度正好,” 他往玉米叶背喷着药,白色的雾珠在阳光下闪着光,“虎子说这氯虫苯甲酰胺对人低毒,杀玉米螟特效,这三十亩地俩小时就能喷完,就是叶背得喷匀。” 他突然压低声音,“西边的玉米叶子上起了黄斑,望梅姐正让虎子测是不是大斑病,说这病传染快。”
虎子蹲在病情检测台前,橘红色反光背心在阳光下像块烧红的铁,手里的便携式光谱仪正对着片带黄斑的玉米叶,屏幕上的 “大斑病概率 89%” 字样闪着红光。“望塬爷,这是典型的大斑病,” 他往望梅手里递着检测报告,纸页上的病斑图像像片褪色的枯叶,“得赶紧打药,我带了苯醚甲环唑,保护性杀菌剂,能控制扩散,就是得连喷三遍,间隔七天。” 他从箱里掏出个孢子捕捉仪,“您看这孢子数量,再不治,三天就能蔓延到东边的制种田。”
望梅站在田头的病虫害分布图前,湖蓝色夹克衫的口袋里别着支记号笔,笔尖在 “虫害区”“病害区” 的圆圈上重重划过。她的眉头拧成个疙瘩 —— 大暑天的病虫害来得猛,要是控制不住,之前的扶苗补种就全白费了。“张婶带几个人去收集艾草,” 她突然扬声喊,声音被热浪烤得有些发飘,“小李跟虎子去调配药剂,重点喷西边的病株,注意药液浓度!”
王婶坐在老槐树下绑艾草把,深蓝色头巾的绒球沾着草屑,手里的艾草捆得松紧适中,是给望塬熏虫用的。“这艾草得掺点苍术,” 她往草把里塞着晒干的根茎,“气味更冲,驱虫更狠,当年我男人防虫,总让我这么配,说比单用艾草强一倍,虫子闻着就绕道。” 周静文往她手里塞了块冰镇西瓜:“您老歇会儿,手都被草叶割出血了,快擦擦药膏。”
日头爬到头顶时,望塬把艾草杆靠在田埂上,深蓝色中山装的前襟能拧出半碗水。他蹲在树荫下喝绿豆汤,粗瓷碗里的冰块 “叮叮当当” 响,凉意顺着喉咙往下窜。“这电动喷雾器是比人工喷得匀,” 他望着赵强的背影,汤碗在手里转了个圈,“可这药剂闻着就呛人,喷多了怕是伤根,当年你爹总说,虫子是杀不绝的,得靠气味赶,就像人怕臭,自然会躲开。”
周静文往他碗里添了些薄荷:“快吃点饼,下午还得去东边熏艾,” 她往望塬手里塞了个药瓶,“望梅说那边的蚜虫也起来了,作者“每时每刻都很好”推荐阅读《黄土地上的年轮》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您老的草木灰最管用,虎子的药也得配合着用。” 望塬的牙齿在薄荷饼上 “咯吱” 响:“我不是反对打药,可这地跟了咱一辈子,得悠着点折腾,当年你爷爷用艾草苍术,虫灾照样能压下去,土地还没毛病。”
望川的相机镜头扫过蒸腾的田野,望塬的艾草杆在玉米叶间起落,灰色的草木灰簌簌落下;赵强的喷雾器在另一边作业,白色的药雾在阳光下形成淡淡的虹;望梅的湖蓝色身影在病株间晃动,指挥着大家区分病叶虫叶,像朵顶着烈日的向日葵。这些画面在镜头里流淌,像首关于大暑的歌,热得发烫却充满韧劲。
下午的日头稍微偏西,望塬拎着袋草木灰走进东边的蚜虫区,手里的木瓢在灰袋里舀着,动作匀得像在撒盐。他往蚜虫密集的叶背撒着灰,灰色的粉末沾满虫身,蚜虫顿时动弹不得。“这草木灰是碱性的,” 他往望梅手里捏了撮灰,“能杀蚜虫,还能补钾肥,一举两得,当年我爹总说,种地得会‘变废为宝’,灶膛里的灰都是好东西。”
虎子的检测数据显示混合防治区的虫口减退率达 90%,他往望塬手里递着记录表:“这草木灰真能增强药效,” 他指着屏幕上的对比图,“比单独用药高 20 个百分点,还能减少农药用量。” 望塬往玉米根旁培了圈土,形成小小的围堰:“这是‘保肥沟’,能留住草木灰的养分,就像给苗儿建个粮仓,老祖宗的法子,机器学不来这细活。”
念禾的小玻璃瓶己经装了半瓶蚜虫,他举着瓶往艾草堆跑,红色的身影在热浪里像团跳动的火焰。“爷爷爷爷,我抓的虫子都被灰埋住了!” 他的瓶口太小,虫子总爬出来,却笑得露出豁牙。望塬往他胳膊上抹了些清凉油:“咱念禾比虎子的检测仪还灵,哪有虫子一抓一个准,将来准是个好把式。”
傍晚的霞光把玉米地染成金红色,望塬站在垄头望着刚喷过药的苗,叶面上的药珠在夕阳里像串碎钻。他往望梅手里塞着艾草杆:“这地算稳住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股沙哑,“明早再熏遍艾,双保险。” 望梅往他手里塞了瓶冰镇矿泉水:“您老先歇着,剩下的我来盯,今天您都走了两万多步了。”
虎子把检测设备装进防晒箱,橘红色的身影在暮色里像块烧红的炭。他往望塬手里塞了份防治效果预测表:“按这趋势,虫害能控制在 5% 以内,病害不超过 8%,” 他指着表上的绿色曲线,“传统方法加科学用药,效果比预想的好。” 望塬的手在表上拍了拍:“不是老法子多厉害,是新老得搭着来,就像熬粥得有米还得有火,缺了哪样都不香。”
望川整理相机时,发现最后一张照片是望塬和虎子蹲在玉米叶前的背影,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望塬手里的艾草把和虎子的检测仪放在一起,像对并肩作战的老伙计。他突然明白,病虫害防治既不能全靠人工费力气,也不能只信药剂伤土地,两者掺着来,才能让庄稼健康生长。
大暑的夜晚仍像个蒸笼,田野里的虫鸣稀了些,不像傍晚那么嘈杂。望塬坐在炕头抽旱烟,烟袋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映着他脸上的皱纹,像被雨水冲刷的沟壑。周静文端来碗莲子羹,粗瓷碗上的热气混着烟圈,在屋里缠成淡淡的雾。
“明儿得早点去,” 望塬往烟锅里添着烟丝,“露水没干时撒草木灰最好,黏在叶上不掉。” 周静文往他碗里放了勺蜂蜜:“让虎子他们多干点,您老这腰都弯成弓了,经不起折腾。” 望塬的烟袋锅在炕沿上磕了磕:“种地哪有省心的,当年你爹大暑天还在地里守着,说听着虫鸣变稀,就知道药起作用了。”
念禾躺在凉席上睡着了,怀里抱着个画满虫子的本子,上面的玉米螟被画成了小恶魔,旁边站着举着艾草的爷爷和拿检测仪的虎子,像两个勇敢的骑士。望川给他掖好毛巾被,发现本子最后页画着片沉甸甸的玉米穗,每个籽粒都得像颗金豆。
夜色渐深,远处传来几声蛙鸣,给燥热的夜晚添了些生气。望塬站在窗前望着玉米地,月光下的艾草把在风里轻轻摇晃,像排站岗的哨兵。他知道,只要用心防范,不管是艾草熏还是科学药,都能护住这片庄稼。这大暑的热带来的不只是煎熬,还有庄稼人防病虫的决心,让老经验长出新根须,让新技术开成向阳花,共同守护着这片土地的丰收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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