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江水灌入鼻腔时，程媛的意识突然变得异常清晰。七个不同音色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同时响起，像老式收音机调频时错乱的波段。
"憋气！"一个稚嫩的女声尖叫。
"放松身体。"另一个沉稳的声音指导。
"左下方有暗流。"第三个声音冷静分析。
程媛本能地听从这些指令。她的身体在湍急的江水中灵活得像条鱼，完全不像个刚跳下大桥的落难者。右腿的伤口己经麻木，但某种奇异的热流正从肝脏位置扩散至全身。
"别抵抗，让我们帮你。"七个声音突然整齐划一。
程媛放松紧绷的肌肉，立刻感觉到身体被某种力量接管。她的双臂以专业游泳运动员的姿势划水，肺部自动调节着呼吸节奏。在意识模糊前的最后一刻，她看到江底闪过一道金属光泽——那是个刻着齿轮纹样的排水口。
再次醒来时，消毒水的气味刺激着鼻腔。程媛猛地坐起，发现身处一间简陋的医疗室。铁锈斑驳的铁架床，发黄的输液架，还有墙上那盏频闪的荧光灯，都说明这不是正规医院。
"肝脏再生速度比预期快37%。"一个戴护目镜的年轻人站在床边，手里拿着发出绿光的扫描仪，"看来林博士给你的抑制剂失效了。"
程媛下意识摸向自己的腹部。病号服下，手术疤痕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她惊恐地抬头，看到铁匠靠在门框上，右臂缠着渗血的绷带。
"欢迎来到'钟表修理铺'。"铁匠用没受伤的手抛给她一套干净衣服，"别担心，小刀只是好奇你的身体构造。毕竟像你这样的'拼图人'可不多见。"
"拼图人？"程媛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
年轻人——小刀摘下护目镜，露出布满血丝的眼睛："七个捐赠者，七个完美匹配的器官，在一个宿主体内和谐共存。程医生真是疯狂的天才。"他兴奋地调出一组全息投影，"你的肝脏来自一个游泳冠军，心脏来自数学神童，右肾..."
"闭嘴！"铁匠厉声喝止，"去准备解码器。"
小刀撇撇嘴离开后，铁匠拖了把椅子坐到床边。他脸上的疤痕在荧光灯下泛着青灰色，像一张破碎后又勉强拼合的地图。
"林月华死了。"他首接说道，"王天阳用手术刀割开了她的喉咙，就像他们三年前对你父亲做的那样。"
程媛的指尖陷入掌心。七个声音在她脑中同时发出悲鸣，其中某个声音突然变得格外清晰——那是个总爱哼童谣的女孩，她记得父亲叫她"小叶"。
"为什么是我？"程媛盯着自己颤抖的双手，"为什么选中我当这个...拼图？"
铁匠从怀里掏出个锈迹斑斑的怀表。当他按下表冠时，一束蓝光投射在斑驳的墙面上，显现出程思齐的立体影像。
"小媛，如果你看到这段记录，说明我的计算没有错。"影像中的父亲比程媛记忆中年老许多，白大褂上沾着可疑的褐色污渍，"时针会不是普通的器官贩卖组织，他们在进行一项叫'齿轮计划'的基因实验。"
影像闪烁了几下，切换到一个实验室画面。程媛捂住嘴——透明培养舱里漂浮着数十具少女躯体，每具躯体的胸骨都被改造成了透明观察窗，可以看见里面缓慢转动的机械结构。
"这些是失败的容器。"父亲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时针会在寻找能承受'时之心'的活体。当他们发现普通人的器官会产生排异反应时..."影像突然跳转到一份名单，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姓名和器官数据，"就开始收集特殊基因携带者。"
程媛在名单上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后面标注着"S-107（完美容器）"。更让她毛骨悚然的是，下方还有七个被划掉的名字，每个名字后都详细记录了器官摘取日期。
"我偷走了最后七份样本。"父亲的脸重新出现，眼中有种病态的狂热，"用她们的部分创造了你。这不是谋杀，小媛，是重生。只有融合了七种特殊基因的容器，才能承载'时之心'而不被控制。"
投影戛然而止。程媛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七个声音在她脑中激烈争吵。突然，一段不属于她的记忆碎片强行插入意识——
黑暗的仓库，父亲被三个穿白大褂的人按在手术台上。戴齿轮戒指的手举起注射器，父亲挣扎着喊出一个坐标。然后是她自己，举着铁管冲进去...
"那不是你。"铁匠突然按住她抽筋的右手，"是心脏原主的记忆残片。那女孩目睹自己妹妹被解剖，精神崩溃闯进了时针会的地下诊所。"
程媛的视线模糊了。泪水滚落时，她惊讶地发现其中一滴在空气中凝结成完美的球形，悬浮了几秒才坠落。小刀不知何时又溜了回来，正用某种仪器记录这个现象。
"重力操控？"他兴奋地记录，"看来肺的原主能力开始显现了。"
铁匠叹了口气，从腰间解下一把造型怪异的手枪放在程媛膝头："时针会的人己经包围了这个街区。我们得在'钟表匠'亲自到场前转移。"
程媛握紧武器，冰冷的触感让脑中的声音暂时安静下来。就在这时，整栋建筑突然剧烈震动，天花板簌簌落下灰尘。远处传来金属撕裂的刺耳声响，接着是此起彼伏的惨叫。
"该死！他们启用了'分针'！"小刀脸色煞白地冲出去，又立刻倒飞回来撞在墙上。他的胸口插着半截闪着蓝光的金属棒，伤口处没有流血，反而结出一层冰晶。
铁匠拽起程媛就跑。穿过走廊时，程媛瞥见窗外悬浮着三个黑影——他们穿着类似防化服的银色制服，头盔眼部位置嵌着转动的齿轮。其中一人抬手，又一根金属棒呼啸着穿透钢化玻璃，擦过程媛耳边钉入墙壁。
"别回头看！"铁匠踹开通往地下室的铁门，"那是时针会的处刑者，被他们标记的目标..."
他的话没能说完。一根金属棒从背后贯穿了他的肩膀，将他钉在楼梯扶手上。程媛下意识举起铁匠给的手枪，却发现扳机纹丝不动。
"基因锁。"铁匠痛苦地咧嘴一笑，"用你的血...激活..."
程媛咬破拇指按在枪柄的凹槽上。武器立刻发出嗡鸣，后坐力震得她手腕发麻。子弹击中最靠近的处刑者，那人的头盔应声碎裂，露出下面机械与血肉混合的可怖面孔。
"快走！"铁匠掰断肩上的金属棒，"下到最底层，用怀表打开保险箱！里面有..."
一阵电流般的刺痛突然窜过程媛的脊椎。她不受控制地转身，看见楼梯顶端站着王天阳。男人右手举着个发光的金属盒，左手食指上的齿轮戒指正在高速旋转。
"乖孩子。"他的声音带着诡异的回声效应，"把枪放下，回到父亲身边来。"
程媛的肌肉开始不听使唤。七个声音在脑中尖叫警告，但她的手臂还是缓缓垂下。就在手枪即将脱手的瞬间，一段新的记忆碎片突然炸开——
五岁生日，父亲送给她一枚齿轮形状的糖果。当她咬下去时，尝到的是铁锈味。那不是糖，是个微型储存器...
"不！"程媛猛地抬枪射击。子弹击中王天阳手中的金属盒，爆出一团蓝色火花。控制她身体的力量立刻消失了，但整栋建筑开始更剧烈地震颤。
铁匠趁机推着她冲下楼梯。在最后一道安全门前，他塞给程媛那把怀表："记住，你不是工具，也不是容器。程医生创造你，是为了让你有选择的权利。"
沉重的防爆门在程媛面前轰然关闭。透过小窗，她看见铁匠转身迎向追兵，从口袋里掏出个红色按钮。然后是刺目的白光，和无声的冲击波...
地下室里，程媛跪在保险箱前，颤抖的手将怀表嵌入凹槽。机械运转声中，箱门缓缓打开，露出一个透明培养舱。舱内悬浮着——另一个程媛。
这个"程媛"胸口嵌着发光的齿轮装置，双眼紧闭如同沉睡。当真正的程媛触碰舱体时，七个声音突然齐声说："我们是一体的。"
培养舱的显示屏亮起，浮现一行字：【最终指令：销毁时之心原型体。确认身份：S-107程媛。请输入激活码】
程媛的指尖悬在键盘上方。七个记忆碎片此刻完美拼接，她终于想起父亲最后告诉她的密码。那是七个女孩名字的首字母，也是她每次噩梦中听见的童谣开头。
"STAYALIVE（活下去）"
培养舱发出液压释放的声音。当舱门开启时，原型体的眼睛突然睁开，露出齿轮状转动的瞳孔。程媛本能地后退，却听见七个声音同时说：
"别怕，我们是你的免疫系统。"
原型体抬起手，轻轻按在程媛心口。一阵温暖的波动传遍全身，程媛感到某种沉睡的力量苏醒了。墙上通风管的栅栏突然扭曲脱落，地下室的灯光忽明忽暗，她的影子在墙上分裂成七个不同姿态的人形。
远处传来爆破声。程媛知道时针会的追兵很快就会找到这里。她最后看了眼培养舱底部刻着的父亲留言：【当齿轮停转时，时间才真正开始】
"该走了。"程媛对七个声音说。当她推开紧急出口时，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右手泛着淡淡的金属光泽，而走廊尽头第一个倒下的处刑者头盔里，正传出断断续续的求救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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