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振邦赢了。
他赢回了容家的半壁江山,赢回了父亲那几乎要彻底熄灭的目光,赢回了他在这个家里,摇摇欲坠的地位。
可他,却像是输掉了自己的魂魄。
夜,深得像一潭化不开的浓墨。
他一个人,枯坐在那间因为一场大胜而显得愈发空旷、死寂的办公室里。
没有开灯。
只有窗外那一点点惨淡的月光,像鬼火,照在他那张扭曲的、分不清是哭是笑的脸上。
酒,喝了一瓶又一瓶。
那辛辣的液体,像火,烧着他的喉咙,却浇不灭他心里那片,越烧越旺的、冰冷的、恐惧的荒原!
那封信!
那封信啊!
它就像一个来自地狱的幽灵,一个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冤魂,死死地,死死地,缠着他!勒着他!让他喘不过气来!
吾孙?
母亲?
程子墨?
天啊!天啊!天啊!
他痛苦地抱着头,发出了野兽般的嘶吼!
他疯了吗?!他一定是疯了!
他竟然真的信了!他竟然真的按照一个鬼的指示,去赌上了整个容家最后的性命!
可他赢了!
他竟然赢了!
这比让他输得倾家荡产,还要让他感到恐惧一千倍,一万倍!
那个女孩……
他那个不成器的、胆小懦弱的、他从来都懒得多看一眼的侄女!
程子墨!
她的脸,她的眼睛,她那双平静得可怕的、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在他的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浮现!
是她吗?
真的是她吗?!
不!不可能!
她只是一个十八岁的黄毛丫头!她懂什么商业布局?她懂什么釜底抽薪?!
可如果不是她!
那又是谁?!
这个家里,除了她,还有谁?!
这个秘密!这个天大的、荒谬的、足以将他整个人都撕裂的秘密!
他扛不住了!他一个人,根本扛不住!
他猛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他踉跄着,冲到办公桌前,一把抓起那份他刚刚熬了几个通宵才做出来的,关于如何反向收购钱家残余资产的计划书!
他要去问她!
他要去问那个魔鬼!问那个幽灵!
他要去问那个,披着他侄女皮囊的,不知名的东西!
他要一个答案!
一个足以让他安心,或者……让他彻底万劫不复的答案!
三楼的走廊,又黑又长,像一条通往地狱的甬道。
容振邦的脚步,很重,很乱。
他那颗心,像要从胸腔里活生生地跳出来!
他终于,走到了那扇门的面前。
那扇最小的、最偏僻的、住着他那个“侄女”的房门。
他抬起手,那只拿着计划书的手,在半空中,剧烈地,疯狂地,颤抖!
他想敲门。
可他的手,却像有千斤重,怎么也落不下去!
他怕!
他怕一敲开这扇门,看到的,不是一个女孩。
而是一个穿着民国套裙,梳着一丝不苟发髻的,他只在照片上见过的,他祖母的鬼魂!
“咚咚。”
他终究,还是敲了。
那声音,在这死寂的走廊里,显得那么的突兀,又那么的……惊心动魄。
门里,没有声音。
他等了很久,很久。
就在他以为,里面根本没有人,就在他那颗早己绷紧到极致的心,快要断裂的时候。
“吱呀——”
门,开了。
一道瘦削的、单薄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后。
屋子里,没有开灯。
只有一点点惨淡的月光,从窗户里照进来,勾勒出她那苍白的、平静的、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小脸。
“大伯?”
她的声音很轻,像一片羽毛,落在这片凝固的空气里。
“这么晚了,有事吗?”
容振邦的身体,剧烈地一颤!
他看着她,看着她那双在黑暗中亮得惊人的、黑得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的眼睛!
千言万语,堵在他的喉咙里,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想问她是谁!他想问她那封信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他不敢!
他怕他一问出口,眼前这个 fragile 的、脆弱的平衡,就会“啪”的一声,碎掉!
“我……我……”
他的喉咙里,像是被砂纸磨过,干涩地挤出几个字。
“我这里……有份东西……想……想请你……看看……”
他说完,几乎是逃一般地,将那份厚厚的计划书,塞进了她的手里!
然后,他就那么僵硬地,像一尊石像,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程子墨没有说话。
她只是接过那份计划书,转身,走回了屋里。
她点亮了桌上那盏昏黄的、小小的台灯。
灯光,像一圈温暖的、却又孤独的光晕,将她小小的身影,笼罩了起来。
她坐了下来,翻开了那份计划书。
容振邦就那么站在门口,看着她。
看着她那垂下的、长长的睫毛。
看着她那专注的、平静的侧脸。
看着她那纤细的、苍白的手指,一页一页地,翻动着那份凝聚了他所有心血和希望的计划书。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他的心,像被放在火上烤,又像被扔进了冰窖里。
又煎熬,又冰冷。
终于。
她翻到了最后一页。
她缓缓地,合上了那份计划书。
她抬起头,那双平静的眼睛,穿过那片昏黄的光晕,落在了他的脸上。
“大伯,”
她的声音,依旧是那么的轻,那么的淡。
“你这份计划,很好。”
容振邦的心,猛地一跳!
一股无法形容的、巨大的狂喜,像潮水一样,汹涌而来!
她夸我了!
她竟然夸我了!
“思路清晰,数据详实,野心够大,手段也够狠。”
她的声音,平淡得,像是在评价一份小学生的作业。
“如果按这个计划去做,不出三个月,钱家,就会从这个世界上,彻彻底底地,消失。”
容振邦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起来!
他的脸,因为激动而涨得通红!
“那……那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程子墨打断了他,那双平静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谁也看不懂的、淡淡的悲悯,“这份计划,一个字,都不能用。”
什么?!
容振邦的脑子里,“嗡”的一声!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像是被一道无形的闪电,从头到脚地,狠狠劈中!
“为……为什么?!”
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这份计划……它哪里不对了?!”
“计划,没有不对。”
程子墨缓缓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她拿着那份计划书,一步一步,走到他的面前。
她抬起头,那双黑得像深渊、冷得像寒潭的眼睛,首首地,望进了他那双充满了困惑与不甘的眼眸深处。
“不对的,是你。”
轰——!
容振邦踉跄着,向后退了一步,后背重重地撞在了冰冷的门框上!
“我?”
“你太急了。”
程子墨的声音,像一把最锋利的、最残忍的手术刀,一刀一刀,精准地,剖开了他那颗自以为是的、狂妄的心!
“钱家的血,还没凉透。你就想把他的骨头,都拆下来,熬成汤喝?”
“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么做,会引来什么?”
“会引来一群,比钱家更贪婪,更凶狠的狼!”
“他们会看着你,他们会盯着你!他们会等你把钱家这块肥肉吞下去,等你消化不良,等你最虚弱的时候,一拥而上,把你,连同整个容家,都撕得粉碎!”
她的声音,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像一把把烧红的尖刀,狠狠地,扎进了他的脑子里!
“商场,不是战场。战场上,讲的是赶尽杀绝。”
“商场上,讲的是,留有余地。”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这个道理,难道,那位老人家,没有教过你吗?”
那位老人家……
那位老人家……
容振邦的身体,剧烈地一颤!
他想起了小时候,父亲就是用这一句话,一遍又一遍地,教训他!
可他从来,都听不进去!
他觉得,那是懦夫的借口!是失败者的呻吟!
可现在!
这句话,从这个年仅十八岁的少女口中说出来!
却像一道来自九天的神谕!像一句来自地狱的审判!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地,敲碎了他所有的骄傲,所有的自负,所有的……愚蠢!
他完了。
他真的完了。
他自以为是的惊天妙计,在她眼里,不过是一个三岁孩童的、幼稚的、可笑的把戏!
“我……我……”
他张着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像一个被剥光了衣服,赤裸裸地,站在神明面前的罪人,无所遁形。
“拿回去。”
程子墨将那份计划书,重新塞回了他的手里。
“重做。”
她的声音,冷得像冰。
“什么时候,你学会了什么叫‘仁’,什么叫‘恕’,再来找我。”
她说完,没有再看他一眼。
她转身,就要关门。
“等等!”
容振邦像一个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他猛地,伸出手,抵住了那扇即将关闭的门!
他的声音,沙哑得像地狱里的鬼,充满了最后的、绝望的挣扎!
“我……我只想问一件事……”
程子墨的动作,停了。
她没有回头。
容振邦看着她那单薄的、在月光下显得愈发孤绝的背影,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从喉咙里,挤出了那句,他问了无数遍,却又一首不敢问出口的话。
“那封信……”
他的嘴唇哆嗦着,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他一生的勇气。
“是你写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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