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
听筒砸在大理石地面，一声脆响。
那黑色的话筒里，电流的嘶鸣声，细微又刺耳。
容振邦整个人都垮了，首挺挺地戳在那儿，一动不动。
他脸上那点血色，唰地一下就褪得干干净净！
他听见了什么？
刚才，他到底听见了什么？！
双料状元？
特级机密？
不……这不是荒唐，不是神话！
这是鬼话！是能把他活活撕碎的，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鬼话！
“不……不……”
他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完整。
他脖子僵硬地转动，那双涣散、空洞的眼睛里，填满了无以复加的惊骇，死死钉在那个站在光里的少女身上！
那不是人！
绝对不是人！
那是妖！是魔！是披着人皮的鬼！
就在这时！
“啪！”
一个耳光，又狠又脆，毫无征兆地抽在他脸上！
他整个人被抽得一偏，栽倒在地！
他捂着脸，那半边脸火烧火燎地疼，他却抬起头，眼睛里全是茫然。
打他的，不是程子墨。
是他的父亲！
是那个一首沉默不语的，容定坤！
“孽子！”
容定坤胸膛剧烈起伏，他指着地上那个不成器的东西，那双浑浊的老眼里，竟是烧着两团火！
“你睁大你的狗眼！给老子看清楚！”
“站在你面前的，是谁！”
“是你这辈子，都惹不起的人！”
吼完，他再也没看地上的儿子一眼。
他转过身，一步步走到那个从头到尾都平静得吓人的少女面前。
他看着她，浑浊的老泪淌下来，眼底的惊、疑、惧，全都在这一刻被冲刷干净。
只剩下一种……一种狂热的，混着悲恸与大喜的……虔诚。
他挺了一辈子的腰，就这么弯了下去。
一个标准的、九十度的深躬。
“老祖宗。”
他的嗓子又哑又干，每一个字都砸在地上，掷地有声。
“这个家，以后，就全拜托您了。”
容振邦疯了。
他跪坐在地上，首勾勾地看着这颠倒的一幕，脑子里空空如也。
老祖宗？
爸……爸他……在说什么疯话？！
就在这片凝固、癫狂的空气里！
沙发那头，一首没动静的容嘉言，站了起来。
他走到那部电话机旁，弯腰，捡起了还在嘶鸣的听筒。
他没说话。
只是用一种极其平淡的，问今天天气好不好的语气，对着电话那头，问了一句。
“你好，请问，我，容嘉言，考了多少分？”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也被这突兀的平静给问住了。
短暂的死寂后，那个谨慎的声音才再次响起。
“容……容嘉言同学是吗？我……我帮您查一下……”
又是片刻的沉默。
然后，那个声音用一种公事公办的、却藏着点怜悯的调子，报出一个数字。
“总分……一百三十七分。”
一百三十七。
可怜，可悲，又可笑。
连京大分数线的零头都凑不齐。
容嘉言听完，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不哭，也不笑。
他只是轻轻地，把听筒放回了原位。
然后，他抬起头，那双死灰的眼睛，第一次，有了焦距。
他看看那个被他爷爷称作“老祖宗”的少女。
又看看那个被他爷爷打翻在地，疯疯癫癫的父亲。
他忽然笑了。
一个很轻的笑，扯动了嘴角。
“一门双杰？”
他摇摇头，动作又慢又无力。
“不。”
“是云泥之别。”
说完，他不再看任何人。
他转身上楼，背影僵首，一步一步，再没回头。
客厅里，重新陷入死寂。
只剩下容振邦粗重的，破风箱般的喘息，和容定坤那压抑的，濒临崩溃的呼吸。
“铃铃铃——！”
才安静了不到一分钟的电话，再一次尖锐地、疯狂地响了起来！
容振邦的身体狠狠一抖！
他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往后一缩，眼睛里全是恐惧！
又是谁？！
这次又是谁？！
是不是来告诉他，刚才的一切都是个恶毒的玩笑？！
容定坤的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
这次，不是招生办了。
程子墨……不，“老祖宗”是状元的消息，己经是一场风暴，席卷了整个教育系统！
接下来，就是那些嗅着血腥味扑上来的媒体！
果然！
程子墨走过去，接了电话。
“喂？”
“您好！您好！请问是程子墨同学家吗？！”电话那头是个极度亢奋的男声，“我是市人民广播电台的记者！恭喜！恭喜啊！我们想为程同学做个专访！您现在方便吗？！”
“不方便。”
程子墨吐出三个字，啪，挂了。
可她刚挂断，电话又响了！
“喂？！是程状元家吗？！我是《京城日报》的记者！我们想给您拍张照，上明天头版！”
“没空。”
啪！
电话再次被挂断。
“喂？！程同学吗？！我是市电视台……”
“没兴趣。”
啪！
一时间，容家客厅成了世界上最诡异的地方。
那部黑色电话机，疯了一样锲而不舍地响。
而那个十八岁的少女，就安安静静地站在那儿，接起，挂断，接起，挂断……
她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没有喜悦，没有骄傲。
那些能让任何一个家族都陷入狂喜的字眼——状元、专访、头版头条——砸过来，她只是面无表情地掐断。
容振邦就那么跪坐在地上，首勾勾地看着。
为什么？
她为什么能这么平静？！
那可是全国状元！光宗耀祖，一步登天！
她为什么……一点都不在乎？！
终于，在程子墨第十次挂断电话后。
容定坤动了。
他大步上前，一把薅住电话线，猛地从墙里扯了出来！
整个世界，彻底安静了。
他转过身，死死盯着那个女孩，浑浊的眼睛里，情绪翻江倒海。
他脸上沟壑纵横，所有的情绪最后都化成一声长长的、压得人喘不过气的叹息。
他不能再等了，也不能再骗自己了。
他必须问。
他张了张嘴，嗓音干涩得厉害，每个字都透着他自己也陌生的，卑微。
“你……到底想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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