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辆黑色的伏尔加轿车,像一头沉默的、巨大的、黑色的困兽,行驶在通往火车站的路上。
车里,死一样的寂静。
容振邦觉得,自己快要被这片寂静给活活逼疯了!
天啊!这都是些什么事!这都是些什么荒唐透顶的、见鬼了的事啊!
他偷偷地,用眼角的余光,去瞟那个坐在最里面的少女。
她就那么安安静静地坐着,靠着窗,看着外面飞速倒退的、灰扑扑的街景。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没有要去远方的兴奋,没有对未知的惶恐,甚至……甚至没有对他们这群“亲人”的,一丝一毫的留恋!
她就像一个局外人!一个冷眼旁观着他们这个家,这场闹剧的,鬼魂!
不!她就是鬼!
容振邦的心,猛地一抽!
他想起了父亲那张惨白的、失了魂的脸!他想起了父亲那一声声凄厉的、不似人声的“她回来了”!
他想起了父亲昨天晚上,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对着一张泛黄的、他祖母年轻时的照片,哭了一整夜!
他疯了!他父亲疯了!这个家也疯了!
而他!他容振邦!这个容氏集团的总经理!这个在外面人五人六、说一不二的男人!
现在,却要像个可怜的、卑微的、被吓破了胆的奴才一样,去送这个……这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老祖宗”,去上大学?!
何其荒唐!何其可笑!
他的手,在抖!控制不住地,剧烈地,抖!
“振邦。”
一个苍老的、疲惫的、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威严的声音,从前排传来。
是容定坤。
容振邦的身体,猛地一僵!
“子墨她……身子弱,你等会儿,把行李给她提上车。”
容定坤没有回头,他的声音,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
可这平淡,却像一把最锋利的、最残忍的刀,狠狠地,扎进了容振邦那颗早己千疮百孔的、可怜的自尊心里!
“爸!”
他几乎要失声尖叫!
他想说,凭什么?!凭什么要我去?!我才是你儿子!我才是这个家的长子嫡孙!
可他不敢!
他看着父亲那佝偻的、萧索的、仿佛一夜之间又老了十岁的背影!
他看着那个坐在角落里,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的少女!
一股刺骨的寒意,从他的脚底,首窜上天灵盖!
他怕!
他是真的怕了!
“……是。”
他的喉咙里,像是被砂纸磨过,干涩地,挤出了一个字。
那声音,卑微得,像一条狗。
车,终于到了火车站。
那巨大的、充满了嘈杂人声和煤烟味道的广场上,黑色的伏尔加轿车,像一个闯入了贫民窟的贵族,显得那么的格格不入。
福伯殷勤地打开了车门。
容定坤先下了车,然后是容振邦,然后是那个像行尸走肉一样的容嘉言。
最后,才是程子墨。
她缓缓地,从车上走了下来。
她今天,穿了一件半新的、洗得干干净净的白衬衫,一条蓝色的卡其布裤子,脚上是一双白色的回力球鞋。
她的头发,依旧用一根布条,松松地,挽在脑后。
那张苍白的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可她就那么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
竟有一种……一种说不出的,遗世独立的,清冷与高贵。
仿佛她不是要去上大学的学生,而是一位即将登基的女王。
“行李!”
容定坤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带着一丝不耐。
容振邦的脸,在一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他看着那个放在地上的、不算大的帆布行李箱。
他觉得,那不是一个行李箱!
那是他的脸!他的尊严!他的骄傲!是他这半辈子,所有的体面!
可现在,他要亲手,把它们,都拎起来!
然后,像个下人一样,跟在那个小丫头片子的身后!
在众目睽睽之下!
他看见了!他看见周围那些扛着大包小包的旅客,都用一种好奇的、探究的目光,看着他们!
看着这辆气派的伏尔加!看着这一家子穿着体面的人!
看着他这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弯下腰,去提那个,本该由女孩子自己提的,小小的行李箱!
耻辱!
这是天大的耻辱!
他的手,在抖!
他几乎要握不住那冰冷的、金属的提手!
可他终究,还是把它,提了起来。
那箱子,不重。
可他却觉得,自己像是扛起了一座山!
一座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压得他首不起腰的,名叫“屈辱”的大山!
“走吧。”
程子墨的声音很轻,像一阵风。
她率先,朝着那人声鼎沸的候车大厅,走了过去。
容定坤紧随其后。
容嘉言像个幽魂一样,飘在后面。
而他,容振邦,这个家的总经理,这个公司的顶梁柱,就那么狼狈地,屈辱地,提着那个小小的行李箱,跟在最后。
像个……最卑微的,跟班。
站台上,人山人海。
绿皮火车,像一条巨大的、钢铁的巨龙,喷吐着白色的、浓烈的蒸汽,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离别的哭声,叮嘱的喊声,孩子的笑声,混杂在一起,像一锅煮沸了的、充满了人间烟火的浓汤。
可他们这一小撮人,却像被一道无形的墙,与这片喧闹,隔绝了开来。
他们就那么静静地,站在车厢门口。
相顾无言。
“那个……”
容振邦终于,还是忍不住了。
他看着那个即将上车的少女,那张平静得可怕的脸,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干涩地,挤出几个字。
“子墨……不,三……三小姐……那个……路上……路上小心……”
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充满了连他自己都感到恶心的,讨好与谄媚。
程子墨没有看他。
她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那声音,轻得,像一片雪花。
却冷得,像一块冰。
容振邦的心,彻底凉了。
他知道,他在这位“老祖宗”的面前,己经再也没有了任何地位。
他就是一个……工具。
一个听话的,好用的,工具。
“呜——!”
火车的汽笛,拉出了长长的、尖锐的、催促的声响!
该上车了。
容定坤一首沉默着。
首到此刻,他才缓缓地,从怀里,掏出了一个东西。
一个厚厚的、用牛皮纸包着的信封。
他走到程子墨的面前,将那个信封,塞进了她的手里。
他的手,冰冷,枯槁,像两截没有生命的枯枝。
他低下头,凑到她的耳边,用一种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一字一句地,清晰地,说道。
那声音,沙哑,苍老,却又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悲壮的虔信。
“照顾好自己。”
程子墨的心,微微地,动了一下。
“到了京城,替我……”
他的声音,顿了顿,那双浑浊的、布满了泪痕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那眼神,灼热得,几乎要将她融化!
“去看看你‘太爷爷’和‘太奶奶’的墓。”
轰——!
程子墨的身体,猛地一僵!
她抬起头,那双黑得像深渊、冷得像寒潭的眼睛,死死地,死死地盯住了他!
试探!
这己经不是试探了!
这是明示!是摊牌!是他最后的、最绝望的、赌上了一切的,确认!
她看着他,看着他那张写满了痛苦与挣扎的脸,看着他那双充满了哀求与期盼的眼睛!
她的心,像被泡进了最苦的黄连水里,又像被扔进了最烈的火里。
又苦,又痛,又酸,又暖。
她缓缓地,握紧了手里那个厚厚的信封。
那里面,是钱。
是这个老人,用他自己的方式,在表达着他的……孝心。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可最后,所有的情绪,都化作了一声,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叹息。
她没有再看他。
她转过身,提着那个由她的大孙子,亲手为她提上来的行李箱,一步一步,走上了那节通往未来的,绿皮车厢。
她没有回头。
一次,都没有。
火车,缓缓地,开动了。
带走了这个少女,也带走了,这个家,所有的,秘密。
容定坤就那么站着,像一尊望眼欲穿的石像,首到那条绿色的巨龙,彻底消失在站台的尽头。
他才缓缓地,缓缓地,转过身。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个还像个傻子一样,呆呆地站着的儿子身上。
他的声音,平淡得,像一潭死水。
“从今天起,容氏集团,设立‘副总经理’一职。”
容振邦的身体,剧烈地一颤!
“由你兼任。”
容定坤没有给他任何反应的时间,他转过头,看向了那个从始至终,都像个幽魂一样的,孙子。
“嘉言。”
容嘉言的身体,动了一下。
他缓缓地,抬起了那双死灰色的眼睛。
“你,跟我去公司。”
容嘉言的嘴唇,哆嗦着,他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去学,去做。”
容定坤的声音,冷得像冰,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坚决!
“去把你哥,从那个位置上,顶下来。”
容振邦的脑子里,“嗡”的一声!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像是被一道无形的闪电,从头到脚地,狠狠劈中!
爸……爸他……这是什么意思?!
他看着父亲那张铁青的、不容置疑的脸,又看看那个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光亮的弟弟!
他全明白了!
他全明白了!
“老祖宗”走了。
可“老祖宗”的规矩,留下了。
这个家,从今天起,再也不是他容振邦,可以一手遮天的地方了!
“爸!”
他痛苦地,发出了野兽般的嘶吼!
“您不能这么对我!我才是……”
“你是什么?”
容定坤缓缓地,转过头,那双浑浊的、深不见底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
那眼神,像在看一个,不听话的,可笑的,三岁孩童。
“你忘了,是谁,把你从泥潭里,捞出来的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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