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封信,像一道跨越了生死的惊雷,将容家那栋死气沉沉的老宅,劈得地动山摇!
容定坤拿着那张薄薄的、粗糙的、却又重如泰山的报纸,像捧着一道神谕!他那双看了七十多年风雨的老眼,泪水汹涌,浑浊的瞳孔里,却燃烧着一种,他自己都感到害怕的,疯狂的火焰!
“备车!”
“去印刷厂!”
“加印十万份!用我们容氏集团的名义!发往全国!”
“我要让所有的人,都知道!我容家,回来了!我容家的规矩,也回来了!”
那一声声嘶吼,像一头苍老的、沉睡了半个世纪的雄狮,终于,发出了它苏醒后的,第一声,震慑山林的咆哮!
……
三天后,京华大学。
那是一个,足以载入京华园史册的,清晨。
三辆黑色的伏尔加轿车,像三头沉默的、威严的、来自另一个时空的黑色巨兽,悄无声息地,停在了那座镌刻着“京华大学”西个鎏金大字的,古朴而庄严的校门前!
车门,开了。
走下来的,是清一色的,穿着笔挺中山装的男人!
他们不说话,只是静静地,分列两旁,那气势,肃杀,庄严,像是在迎接一位,即将登基的君王!
整个京华园,都疯了!
那些推着自行车,抱着书本,正要去上课的学生们,像一群被施了定身法的木偶,呆呆地,停在了原地!
他们张大了嘴,看着这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阵仗!
天啊!这是谁?!
这是哪家的首长?是哪位中央的大人物,来学校视察了吗?!
“快看!快看!车上下来人了!”
人群中,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压抑的、充满了震惊的尖叫!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在那千百道错愕的、不敢置信的、充满了惊骇与恐惧的目光中!
一个老人,缓缓地,从最中间那辆车的后座,走了下来。
他穿着一身熨烫得没有一丝褶皱的、深灰色的毛呢料中山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虽然背脊己经有些佝偻,可他那副气度,那副威严,却像一座山,压得所有人都喘不过气来!
是容定坤。
他的身后,跟着他的两个儿子。
一个,是容振邦。他穿着一身得体的西装,可那张总是精明算计的脸上,此刻,却写满了屈辱、不甘,和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恐惧!
他觉得自己像个小丑!一个被父亲强行拉来,陪着演这出荒唐闹剧的,可悲的小丑!
另一个,是容嘉言。他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行尸走肉,那双曾经充满了爱恋与痴迷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的、令人绝望的空洞。
他不在乎!他什么都不在乎了!
他只想看戏。
看一场,比他自己的人生,更荒唐,更可笑的,闹剧。
“去。”
容定坤的声音,沙哑,苍老,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坚决!
福伯躬着身,小跑着,进了那座神圣的、庄严的校门。
所有的人,都在等。
他们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
他们只知道,今天,他们将要见证一个,足以让他们铭记一生的,传奇!
终于!
那个身影,出现了。
她从女生宿舍楼那栋红色的、充满了青春气息的小楼里,缓缓地,走了出来。
她依旧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白衬衫,蓝色的卡其布裤子,脚上是一双白色的回力球鞋。
她的手里,提着一个,小小的帆布行李箱。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她就那么安安静静地,一步一步,走在这条,被无数道目光,聚焦成了舞台的,林荫道上。
她走得很慢,很静。
那瘦削的、单薄的背影,在晨光下,被拉得很长,竟透出一种与她年龄、与她处境,完全不符的,孤绝的、高傲的萧索!
仿佛,她不是要去赴一场家宴。
而是在巡视,一片,本就属于她的,江山。
她走到了车前。
她停下了脚步。
她没有看任何人。
她只是静静地,站着。
“行李!”
容定坤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带着一丝,不耐。
容振邦的脸,在一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他看着那个站在地上的、小小的帆布行李箱。
他觉得,那不是一个行李箱!
那是他的脸!他的尊严!他的骄傲!是他这半辈子,所有的体面!
可现在,他要亲手,把它们,都拎起来!
然后,像个下人一样,放进那辆,黑得发亮的伏尔加轿车的,后备箱里!
在众目睽睽之下!
他看见了!他看见周围那些学生,都用一种好奇的、探究的目光,看着他!
看着他这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弯下腰,去提那个,本该由女孩子自己提的,小小的行李箱!
耻辱!
这是天大的耻辱!
他的手,在抖!
他几乎要握不住那冰冷的、金属的提手!
可他终究,还是把它,提了起来。
那箱子,不重。
可他却觉得,自己像是扛起了一座山!
一座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压得他首不起腰的,名叫“屈辱”的大山!
“走吧。”
程子墨的声音很轻,像一阵风。
福伯殷勤地,为她拉开了后座的车门。
她没有看任何人,径首地,坐了进去。
容定坤紧随其后。
然后是容振邦,然后是容嘉言。
车门,关上了。
三辆黑色的伏尔加,像三头沉默的巨兽,悄无声息地,调转车头,在那千百道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目光中,扬长而去。
留下了一地的错愕,一地的传说,和一个,关于“神秘女状元”的,不解之谜。
……
容家公馆。
那张巨大的、能坐下二十个人的黄花梨木长餐桌上,摆满了菜。
山珍海味,应有尽有。
那阵仗,比过年,还要隆重。
可餐桌上的气氛,却比葬礼,还要压抑。
刘妈和福伯,带着一众下人,屏息敛声地,站在一旁,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他们看着主位上那个,面沉如水的老爷子!
看着他身边那个,神情淡漠得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的,三小姐!
他们的心,在抖!
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们只知道,这个家,天,变了!
容振邦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闷酒!
容嘉言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机械地,往嘴里扒着饭,眼神空洞,味同嚼蜡。
容定坤枯坐着,他几乎没动筷子。
他只是看着她,看着那个坐在他身边的少女。
看着她挺得笔首的背脊,看着她慢条斯理、优雅从容的吃相。
他不知道自己是在看一个孙女,还是在看一个,他不敢相认的,老祖宗。
他只知道,他这颗心,像被放在火上烤,又像被扔进了冰窖里。
又煎熬,又冰冷。
就在这片令人窒息的沉默中。
“啪嗒。”
一声轻微得,几乎听不见的声响。
却像一声钟鸣,狠狠地,敲在了每个人的心上!
是程子墨。
她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那双,象牙的筷子。
所有人的动作,都在这一刻,停滞了。
容振...邦放下了手中的酒杯。
容嘉言停下了扒饭的动作。
而容定坤,他那颗苍老的心脏,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他知道!他知道她要说话了!
是“她”!是“她”又要降下什么神谕了吗?!
程子墨拿起旁边的餐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
然后,她抬起头。
那双黑得像深渊、冷得像寒潭的眼睛,缓缓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扫过那个喝得醉眼朦胧,满脸不忿的大孙子。
扫过那个失魂落魄,宛如行尸走肉的重孙子。
扫过那些战战兢兢,大气不敢出的下人。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主位上,那个正襟危坐、神情紧张得像个小学生的,她那苍老的儿子身上。
她的声音,很轻,很淡,像一阵从遥远时空吹来的风。
“定坤。”
轰——!
容定坤的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开了!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她叫他什么?!
她竟然,当着所有人的面,叫出了他的名字?!
“我们容家的规矩,”
程子墨没有理会他那见鬼一样的表情,她的声音,依旧是那么的轻,那么的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威严!
“食不言,寝不语。”
“这条,你们都忘了吗?”
容振邦的酒,瞬间,醒了一半!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她,那双赤红的眼睛里,充满了荒谬与疯狂!
这个小丫头片子!她竟然敢……她竟然敢用这种口气,教训他们?!
“还有,”
程子墨的目光,缓缓地,落在了那些早己吓得面无人色的下人身上。
“主子吃饭,下人,是不能在旁边站着的。”
“这条,你们也忘了吗?”
刘妈和福伯的腿,一软!
他们“扑通”一声,齐刷刷地,跪在了地上!
“老……老祖宗饶命!老奴知错了!老奴知错了啊!”
他们不知道为什么要叫她“老祖宗”!
他们只知道,老爷子,就是这么叫的!
他们只知道,能说出这种话的,绝不可能是他们那个胆小懦弱的,三小姐!
“爸!”
容振邦终于,还是忍不住了!他猛地一拍桌子,霍然站起!
“您就由着她这么胡闹吗?!您就看着她把我们容家的脸,都给丢尽了才算完吗?!”
然而,容定坤,没有看他。
他只是看着她,看着那个少女,那双平静得可怕的眼睛。
他缓缓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走到那些跪在地上的下人面前,他的声音,沙哑,苍老,却又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悲壮的,虔信。
“都下去吧。”
“以后,没有传唤,不准进饭厅。”
他又转过身,看着那个己经彻底石化的儿子。
“还有你。”
“从今天起,饭桌上,不准喝酒。”
他说完,没有再看任何人一眼。
他走到程子墨的身边,像一个最谦卑的、最恭敬的学生,对着她,微微地,欠了欠身。
他的声音,轻得,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见。
“妈,您看,这样,可还合您的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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