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光芒,如同融化的太阳,从那块巨大的镇墓石碑上流淌而出。
古老而晦涩的符文,仿佛被注入了生命,在光滑如镜的碑面上缓缓游走、重组。它们褪去了原本那狰狞可怖的“鬼画符”伪装,每一个笔画都舒展开来,充满了大道至简的韵味。
一股浩瀚而又苍茫的气息,扑面而来,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一阵源于神魂的敬畏。
洛潇天眨了眨眼,她看不懂那些字,但她能感觉到,这石碑里蕴含的力量,比她见过的任何法宝都要恐怖。她下意识地将儿子抱得更紧了些,那副永远写着“天不怕地不怕”的脸上,第一次,流露出了一丝凝重。
只有墨玄,依旧平静。
他静静地站在石碑前,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中,倒映着流淌的金色符文,仿佛有亿万星辰正在其中生灭、推演。他的大脑,正在以一种凡人无法想象的速度,飞快地运转,解读着这些来自上古的、最原始的法则信息。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失去了意义。
洛潇天从最初的紧张,到后来的好奇,再到最后的……百无聊赖。
她看着墨玄那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感觉比跟人打上一天一夜的架还要累。
“喂,还没好吗?”她忍不住小声嘀咕,“不就是几个字吗?用得着看这么久?要不我上去一拳把它砸开,看看里面是不是藏着什么说明书?”
她怀里的墨炸天似乎也感觉到了母亲的无聊,开始不安分地扭动起来,还抓着“萝卜”的叶子,试图把它当成风车来转。
林惊鸿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喘。
他看着墨玄那副神游物外的模样,心中充满了敬畏。他自诩天才,但在这等如同天书般的上古法则面前,他感觉自己就像个刚入门的蒙童。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个时辰,又或许只是一瞬间。
石碑上的金光,缓缓内敛。
墨玄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他转过身,脸色略显苍白,但眼神,却亮得惊人。
“怎么样,怎么样?”洛潇天立刻凑了上去,像个等待考试结果的学渣,“这上面到底写了什么?是不是藏宝图?还是什么天下第一的拳法秘籍?”
“都不是。”墨玄摇了摇头,声音因为耗费了巨大的心神而略带沙哑,但语气却无比凝重。
“这上面记载的,是当年人族大能与妖魔二族,签订‘三界契约’时的部分法则符文。”
他看着洛潇天,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们……找到了第一块碎片。”
墨玄看着她那充满了求知欲(和困惑)的清澈眼眸,知道若不解释清楚,以她的性格,恐怕会纠缠下去。
“你还记得吗,在麒麟崖时,我从那个傀儡老师的残魂中,得到的那些‘破碎信息’?”
洛潇天点了点头。
“从那时起,我便有一个猜测。”墨玄的眼神变得深邃,“那份《三界休战契约》,并非是一份单一的文书。它是当年人、妖、魔三族最高领袖,以各自种族的本源法则与天地共鸣,共同烙印下的神圣盟约。因此,这份契约,极有可能,也如三足鼎立一般,从一开始就分为三份,分别由三族保管,或是隐藏在三界之中。”
他伸出手指,指向那己经恢复了古朴的石碑。
“这块石碑,由天衍剑宗的初代宗主所留,他乃是当年人族一方的见证者之一。所以,这上面记载的,正是属于人界的那一份契约符文。是我们找到的,第一块,也是最关键的一块碎片。”
洛潇天听得似懂非懂,她的大脑自动将这些复杂的信息,翻译成了她能理解的版本。
“哦——”她恍然大悟,“我懂了!就是说,这玩意儿跟藏宝图似的,分成了三片!我们现在拿到了第一片,还有两片,会在哪里呢?”
“大致如此。”墨玄对她这简单粗暴的理解能力,给予了肯定的眼神,“只是剩下的两片,恐怕不会这么轻易找到。不过,”他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这碑文的最后,初代宗主留下了一句批注——‘欲寻轮回,先入鬼门’。”
“欲寻轮回,先入鬼门?”洛潇天皱起了眉,“这是什么意思?下一站,让我们去投胎吗?”
“不,”墨玄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这指的,必定是三不管地带,那个传说中,连天道都无法完全掌控的法外之地——幽冥鬼城。”
幽冥鬼城!
这个名字一出,连一向玩世不恭的林惊鸿,脸色都变了。
任务,终于有了明确的方向。洛潇天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开始沸腾,她己经迫不及待地想去那个听起来就很好玩的“鬼城”闯一闯了。
然而,林惊鸿此刻的注意力,却完全不在什么鬼城之上。
他的目光,从始至终,都死死地、像被磁石吸住一样,黏在洛潇天那双赤金色的【焚天战拳】上。
那副拳套,在刚才的幻境考验中,虽然没有真正出手,但那股焚尽万物的霸道气息,己经深深地烙印在了他的脑海里。
作为一个“剑痴”,他从未想过,除了剑之外,这世上,竟还有如此……如此蛮不讲理,却又如此迷人的兵器!
他心中的战意,如同被点燃的干柴,熊熊燃烧!
“嫂夫人!”他一个箭步冲到洛潇天面前,也顾不得什么礼节了,那双桃花眼里,闪烁着前所未有的、狂热的光芒,“不不不,天哥!我们打一场!”
洛潇天一愣:“哈?”
“就一场!”林惊鸿激动得语无伦次,他指着洛潇天手上的拳套,又指了指自己那把修复好的宝剑,“我就是想……想亲身体会一下!你那拳套,到底有多硬!我们点到为止!就一下!一下就好!”
洛潇天看着他那副“求战”心切的模样,像在看一个傻子。
“不打。”她干脆利落地拒绝了,“我刚打完一头‘上古凶兽’,累了,没力气。”
她才不想在这种没意义的事情上浪费体力。
“别啊天哥!”林惊鸿快要哭了,他堂堂天衍剑宗的少主,此刻像个求大人买糖吃的孩子,“我……我用我珍藏的‘百年猴儿酒’跟你换!三坛!不,五坛!”
洛潇天依旧不为所动。
林惊鸿一咬牙,下了血本:“你要是肯跟我打一场,我……我就把我爹藏在书房密室里的那本……《人界美食秘录·珍藏手抄本》,偷出来给你!”
《人界美食秘录》?!
洛潇天的耳朵,瞬间竖了起来。她看着林惊鸿,眼神里充满了怀疑:“真的?”
“真的!”林惊鸿拍着胸脯保证。
“好!成交!”洛潇天瞬间答应,战意盎然,“你想怎么打?”
墨玄在一旁,看着这两人用“一本菜谱”就达成了“友好切磋”的协议,无奈地扶住了额头。
他知道,事情,又要开始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了。
……
片刻之后,剑冢中央的空地上。
林惊鸿手持长剑,白衣飘飘,整个人的气势,都变得凌厉起来。他不再是那个吊儿郎当的纨绔少主,而是一位真正的人族剑道天才。
“天哥,小心了!”
他轻喝一声,身形化作一道青色的流光,手中长剑挽出一个漂亮的剑花,如同羚羊挂角,无迹可寻,朝着洛潇天刺了过来。
剑光如雨,密不透风!天衍剑宗最精妙的“天衍剑诀”,在他手中,被发挥得淋漓尽致。
然而,面对这足以让任何同阶修士都手忙脚乱的剑法,洛潇天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她甚至,都懒得躲。
她只是,简简单单地,朝着那片剑光的中心,一拳,轰了出去!
不讲道理。
简单。
粗暴。
她的字典里,没有“防守”这两个字。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守!
“轰!”
赤金色的拳风,如同爆发的火山,瞬间就将那漫天的剑雨,冲得七零八落。林惊鸿被那股霸道的拳风震得气血翻涌,狼狈地向后翻滚了十几圈,才勉强稳住身形,脸上写满了惊骇。
“再来!”
洛潇天打得兴起,大吼一声,主动冲了上去!
一时间,整个剑冢,都回荡着兵器碰撞的巨响和洛潇天那充满了野性的咆哮。
林惊鸿的剑法,精妙、华丽,如同翩翩起舞的蝴蝶。
洛潇天的拳法……她根本没有拳法,就是一通王八拳,大开大合,每一拳都带着足以轰平山岳的恐怖力量。
一个在躲,一个在追。一个在秀,一个在砸。
场面,一度十分滑稽。
“小林子!你倒是别跑啊!跟我堂堂正正打一架!”洛潇天追得不耐烦了。
“天哥!你讲点道理!我这是战术!战术!”林惊鸿被追得满头大汗。
打了十几个回合,洛潇天打得越来越兴奋,情绪也越来越高涨。她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燃烧,那感觉,就跟喝了三大坛烈酒一样,爽!
而她手上那副【焚天战拳】,也随着她情绪的激动,再次,悄无声息地,开始……发热了。
“看招!天外飞仙!”
林惊鸿久攻不下,终于决定用出自己的压箱底绝招。他整个人高高跃起,人剑合一,化作一道璀璨的流星,从天而降,朝着洛潇天当头刺下!
这一剑,又快又狠,角度刁钻,避无可避!
洛潇天看着那当头劈下的剑光,非但没有半分惧色,反而兴奋得仰天长啸!
“来得好!”
她不退反进,侧身拧腰,将全身所有的力量,都凝聚在了右拳之上,朝着那道流星,狠狠地,迎了上去!
她要用最强的力量,与这最强的一剑,硬碰硬!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
林惊鸿那把削铁如泥的宝剑,剑尖,正好,擦过了洛潇天那己经变得滚烫无比的、赤金色的拳套表面。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
只听“滋啦——”一声,如同烧红的烙铁,烫进了一块黄油里。
一股浓烈的、金属被烧焦的味道,瞬间弥漫开来。
林惊鸿只感觉自己手中的剑,传来一股极其诡异的、绵软的触感。
他定睛一看,整个人,都傻了。
他那把据说是由天外陨铁打造、宗主亲手淬炼、无坚不摧的本命法剑,那锋利无比的剑尖,在与洛潇天的拳套擦过后,竟然……被当场……烫卷了。
是的,卷了。
像一根刚从滚水里捞出来的、软趴趴的、还带着优雅螺旋弧度的……方便面。
“好了,切磋结束。”
墨玄的身影,不知何时,己经出现在了两人中间。他伸出手,用一道柔和的水幕,将还处于震惊状态的两人,隔了开来。
林惊鸿呆呆地,举着自己那把己经报废的、造型极其后现代的“方便面神剑”,看着洛潇天,又看了看自己,嘴唇颤抖,半晌,才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
“我的……剑啊——!”
洛潇天则一脸无辜地收回拳头,对着墨玄摊了摊手:“我真没用力,是他自己撞上来的。”
林惊鸿哭丧着脸,感觉自己的友谊和剑,都在这一刻,走到了尽头。他一边哀嚎着回去该怎么跟老爹交代,一边还是信守承诺,将他们秘密送出了剑宗。
而洛潇天一家,也终于踏上了前往下一站——幽冥鬼城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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