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国这句轻飘飘的话，像一根羽毛，却在我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疼？
当然疼！我这双手，在地狱里连契约的羊皮纸都懒得摸，现在却被鞋油和污泥浸泡了一整晚，又酸又胀，火辣辣的，有好几个指甲缝里都渗出了血丝。
但作为一个高贵的恶魔，我能说疼吗？
不能！
“笑话！”我猛地站起身，昂起下巴，用一种故作轻松的语气说道，“区区凡人的劳作，对我而言，不过是……一场饶有趣味的游戏罢了。这点程度，还不够给我挠痒痒的。”
我说得慷慨激昂，结果因为起得太猛，腰上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差点让我当场“嘎”过去。
“嘶——”我倒吸一口凉气，表情瞬间扭曲。
李建国看着我这副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样子，没说话。他只是从自己那脏兮兮的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小的、扁扁的铁盒子，打开，从里面抠出一坨黄色的、散发着刺鼻气味的药膏，不由分说地就抓过我的手，往我那满是划痕的手指上抹。
那药膏冰冰凉凉的，带着一股草药的味道，瞬间缓解了我手上的灼痛感。
我整个人都僵住了。
一个凡人，在给我涂药？
这算什么？来自客户的“售后服务”吗？
【警告！警告！你正在遭受人类的‘好感度攻击’！这种攻击会腐蚀你的恶魔意志，瓦解你的职业操守！建议立刻推开他，并对他进行嘲讽，以维持你的恶魔人set！】
莉莉丝的警报声在我脑中疯狂闪烁。
但我看着李建国那张专注而笨拙的脸，看着他小心翼翼地帮我涂抹药膏的样子，那些到了嘴边的嘲讽话语，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行了。”他帮我涂完，收起铁盒，站起身来，“你那套……什么‘商业帝国’，我算是看明白了。”
他指了指地上那堆零钱：“就靠这个，别说三天，就是三年，也凑不够给你自己买药的钱。”
我被他说得老脸一红，刚想反驳，他却话锋一转。
“不过……”他看着我，眼神里第一次没有了怀疑和审视，反而多了一丝……认同？“你这小子，虽然脑子不正常，但干起活来，是股实在劲儿。”
他从口袋里摸出五十块钱，拍在我面前那堆零钱上。
“干嘛？”我愣住了。
“这钱，不是给你的。”李建国说道，“算我入股了。”
“入股？”我更懵了。
“你一个人，擦鞋能擦几双？天亮了兄弟们都得上工，谁有空等你？”李建国指了指工地深处，“这大夏天的，工地上最缺的是什么？是水！是凉快！”
他看着我，眼中闪烁着一种属于劳动人民的、最朴素的智慧光芒：“你把这些钱拿去，明天一早，去批发市场买个大点的保温桶，再买点茶叶、白糖，弄点冰块。咱们不擦鞋了，咱们去工地里头，卖凉茶！”
卖……凉茶？
我看着他，又看了看地上的钱，脑子里乱糟糟的。
【他在给你画饼！墨菲！一个凡人居然敢给恶魔画饼了！这是奇耻大辱！】
“可我……”我结结巴巴地说，“我这是我自己的商业项目……”
“你那项目叫自杀！”李建国毫不留情地打断我，“卖凉茶，一块钱一杯，一天卖个两三百杯不成问题！刨去本钱，一天也能挣个一百多！虽然还是不多，但比你擦鞋强！也比你那什么……诗社靠谱！”
他说着，朝我伸出了那只布满老茧、指甲缝里全是黑泥的大手。
“干不干？你要是干，我带你去批发市场，帮你跟人讲价。赚了钱，你七我三。你出本钱和力气，我出主意和门路。”
我呆呆地看着他伸出的手。
这只手，白天还抓着我的衣领，恨不得把我送进派出所。
现在，却要和我一起，去卖一块钱一杯的凉茶？
【墨菲！拒绝他！我们是高贵的恶魔！不是街边卖凉茶的小贩！】莉莉丝的声音充满了崩溃的边缘感。
但我看着李建国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带着最后一搏的决绝，又看了看自己那双涂满药膏、沾着一个凡人温度的手。
我鬼使神差地，也伸出了手，和他那只粗糙的大手，握在了一起。
“……干了！”
当我们的手握在一起的瞬间，我感觉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那不是契约的冰冷，而是一种陌生的、带着汗水和希望的……温度。
【完了……】
我脑海里，莉莉丝发出一声绝望的呻吟。
【我的收债官，跟他的催收目标，合伙创业了……这事要是传回地狱，我的职业生涯，也就到此为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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