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那个散发着霉味的储物间里，躺了整整一夜。
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尸体，只是我连灵魂都没有。
第二天，当工地的喧嚣再次响起时，我才像一具生锈的机器人一样，僵硬地坐了起来。
一切都和往常一样，却又好像什么都不一样了。
我走出储物间，看到昨天还热闹非凡的“好声音”舞台，己经被拆得七七八八，那块写着“一份希望”的红色广告布，被随意地丢在角落里，沾满了泥土，像一块干涸的血迹。
工友们看到我，眼神都有些闪躲。他们不再像前几天那样，热情地跟我打招呼，或是开着玩笑叫我“大侄子”。在他们的世界里，我成了一个局外人，一个不合时宜的、尴尬的存在。
我看到了远处的李建国。他正满脸笑容地打着电话，声音洪亮，充满了希望。他时不时地大笑几声，那笑声，像一根根针，扎在我的心上。他看见了我，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给了我一个遥远的、带着些许歉意的点头示意，然后便转过身，继续讲着电话。
我明白，这里，己经没有我的位置了。
我默默地回到储物间，拿起我那唯一的财产——李建国给我的、那两百块“见证费”，离开了这个我待了不到半个月，却仿佛经历了一生的地方。
我像一个真正的孤魂野鬼，开始在城市里漫无目的地游荡。
高楼大厦，车水马龙，整座城市充满了生机和活力，但这一切都与我无关。我只是一个透明的影子，穿行在不属于我的人海里。
【你要去哪？】
莉莉丝的声音在我脑中响起。她不知何时，己经悄无声息地跟在了我脚边，那只黑色的猫，是我在这座城市里，唯一的同类。
“不知道。”我看着橱窗里自己那张苍白而陌生的脸，自嘲地笑了笑，“或许，找个天桥底下，把我的‘皮鞋养护及灵魂升华’项目，重新启动？”
【别说傻话了。】莉莉丝的语气很平静，【你己经尽力了，墨菲。你用你那愚蠢而又天真的方式，打了你人生中的第一场仗。虽然输得很难看，但……至少你战斗过。】
这是她第一次，没有嘲讽我。
我愣住了，还没来得及消化她这突如其来的“温柔”，一辆熟悉的、闪闪发光的黑色轿车，像一个幽灵，悄无声息地滑到了我的面前。
车窗缓缓降下，露出了赛伯拉斯那张挂着完美微笑的脸。
“下午好，墨菲先生。”他靠在舒适的真皮座椅上，像一个巡视领地的君王，微笑着看着狼狈地坐在马路牙子上的我，“看起来，你的‘创业项目’，遇到了点小小的挫折？”
我没有说话，只是用冰冷的眼神看着他。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我亲爱的同事。”赛伯拉斯似乎心情很好，“我今天来，是给你送一份‘礼物’的。算是……对你这位先行者，小小的致敬。”
他从副驾驶上拿起一个精致的信封，从车窗里递了出来。
我没有接。
他也不在意，自顾自地打开信封，抽出一张照片，展示给我看。
照片上，是李建国的妻子，她躺在干净的病床上，虽然面容依旧憔悴，但精神看起来好了很多，她的身边，摆放着一束新鲜的康乃馨。
“李太太己经转入了本市最好的私立医院，我们为她安排了最好的医疗团队，并用上了最新的进口靶向药。”赛伯拉斯像在介绍一件完美的艺术品，“她的病情己经得到了有效控制，如果不出意外，一年后，她就能基本康复，重新享受正常人的生活。”
他顿了顿，将那张照片，轻轻地放在了我面前的地上。
“而我们的契约，将会在一年后，她康复的那一天，正式生效。我们会让她，和她的家人，拥有整整一年的、没有任何负担的、纯粹的幸福时光。”
他看着我，镜片后的眼睛里，闪烁着洞悉一切的、残忍的光芒。
“这，才是最高级的收魂艺术，墨菲。我们不趁人之危，我们给予希望，满足愿望，让他们的灵魂在幸福与感恩中，发酵、膨胀，达到最、最甜美的状态……然后，在最完美的那一刻，将它摘下。”
他微笑着，像一个耐心的老师，在教导一个愚笨的学生。
“你那种在泥潭里打滚的方式，太低级了。你只会把灵魂弄脏，让它们沾满苦涩和不甘。而我，只出品顶级的、甘醇的‘年份臻品’。”
我死死地盯着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无耻。”
“不，这叫专业。”赛伯拉斯纠正道，“我只是给了他一个选择，一个能让他成为‘英雄’的选择。他用自己未来的所有权，换取了妻子现在的生命和一年的幸福。这笔交易，对他而言，难道不划算吗？”
他说完，对我优雅地点了点头，升上了车窗。
黑色的轿车，如同一滴融入黑夜的墨水，悄然离去。
我独自坐在冰冷的马路牙子上，许久许久。
首到莉莉丝用她毛茸茸的脑袋，轻轻地蹭了蹭我的手。
我缓缓地，捡起了地上的那张照片。照片上，那个女人的笑容，温柔而又刺眼。
我输了。
但我，也终于明白了这场游戏的规则。
我站起身，不再迷茫。我看着远处那座灯火通明的、城市里最大的医院，抬脚，一步一步地，朝着那个方向走了过去。
既然你喜欢在希望的顶点采摘果实。
那么，赛伯拉斯……
我，就去做一个守护果园的，笨拙的园丁。
哪怕，最后会被你连同整座果园，一起烧成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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