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凝固了。只有那只手，那只从封印着“罗刹妖孽”的青铜巨棺中伸出的手，在无声而执拗地宣告着某种沉寂千年的恐怖存在……正在苏醒。
冰冷的恐惧如同无数细密的钢针，瞬间刺透了我浑身的皮肤，狠狠扎进骨髓深处。那青灰色的枯爪，那粘稠滴落的暗黄液体，那足以让灵魂都为之冻结的恶臭……这一切都太过真实，太过惊悚，彻底击溃了任何试图用“幻觉”或“自然现象”来安慰自己的侥幸念头。
“关……关棺！”我的声音嘶哑变形，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几乎是吼出来的，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死寂，“快！把那东西压回去！用撬棍！顶住盖子！”
吼声如同炸雷，惊醒了被恐惧冻结的众人。李站长反应最快，脸上的肌肉因极度惊骇而扭曲着，他猛地抄起地上一根粗重的撬棍，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朝着棺盖就扑了过去！
“操他妈的！都别愣着！帮忙！”他双目赤红，声音因极度的恐惧和爆发出的蛮力而劈叉。
几个稍微镇定点、还在强忍着呕吐的站员如梦初醒，也纷纷抄起手边的工具——扳手、铁棍、甚至沉重的木方——带着绝望的疯狂，嚎叫着涌向那口正在渗出邪物的巨棺。
“砰！哐当！嘎吱——！”
撬棍、铁棍狠狠地砸在、顶在沉重的青铜棺盖上，发出刺耳欲聋的金属撞击声和摩擦声。几个人使出吃奶的力气，脸憋得通红，脖子上青筋暴起，试图将那被内部力量顶开的缝隙重新压合。
那只青灰色的枯爪似乎感受到了外界的压迫，急探的动作猛地一滞！紧接着，它开始剧烈地、疯狂地抽搐起来！五根枯枝般的手指诡异地扭曲抓挠，长而弯曲的指甲刮擦着冰冷的青铜棺盖内壁，发出令人头皮瞬间炸裂、牙根酸倒的“咯…咯…咯…”声！那声音尖锐、短促、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恶意和焦躁，仿佛来自地狱的磨牙！
“压住！死也要压住它！”李站长嘶嘶力竭，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了撬棍上，撬棍的尖端在棺盖边缘摩擦出刺眼的火星。
“咯吱——嘭！”
一声沉闷的巨响。在几根撬棍和铁棍的合力死命下压，以及那只枯爪疯狂挣扎刮擦的刺耳噪音中，那道致命的缝隙终于被强行合拢！那只探出一半的、抽搐抓挠的恐怖手掌，被死死地夹在了青铜棺盖与棺身之间！
挤压发生了！
暗黄色的、粘稠如同油膏的液体，瞬间从被夹住的枯爪断口处（或者说被强行挤压闭合的棺缝处）猛烈地喷射出来！带着那股令人作呕的混合恶臭，如同一条污秽的毒蛇，呈放射状溅射开来！
“呃啊！”离得最近的一个站员被喷溅到脸上，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捂着脸踉跄后退。
也就在棺盖被强行压合、缝隙消失的同一刹那，那只被死死夹住、仍在疯狂抽搐的手掌，如同被抽去了所有生命力，或者被切断了力量的来源，瞬间停止了所有动作。青灰色的色泽迅速褪去，变成一种死气沉沉的灰白，僵硬地卡在那里，如同一个巨大而丑陋的青铜棺椁上长出的畸形瘤节。
工棚里只剩下粗重如风箱般的喘息声，和外面依旧狂暴的风雨声。所有人都脱力般下来，或靠着冰冷的工具架滑坐在地，或拄着手中的撬棍剧烈喘息，眼神涣散，脸上残留着劫后余生般的茫然和更深重的恐惧。地上，那摊暗黄色的粘液散发着幽幽的、不祥的光泽，混合着被踩踏的泥泞，散发出更加浓烈的恶臭。
我背靠着冰冷的帆布棚壁，大口喘着气，冰冷的汗水浸透了内里的衣衫，紧贴着皮肤，带来一阵阵寒意。目光却无法从那被夹在棺缝里的灰白枯爪上移开。那东西……真的被压回去了吗？还是说，这只是某种更恐怖的开端？
“陈……陈教授……”李站长的声音虚弱地传来，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深不见底的恐惧，“它……它到底是什么东西？那棺材里的……到底是什么？”
我没有回答。喉咙像是被那恶臭彻底堵死。脑海中反复回荡着棺椁上那段以秦篆刻下的、冰冷如铁的铭文：
“**敕令！方士徐福，奉始皇帝命，借九幽玄水之力，镇罗刹妖孽于此！**”
“**龙棺锁煞，九链穿魂！永锢幽冥，妄启者——**”
最后一个字，那充满不详预兆的留白，此刻如同一个巨大的、张开的黑洞，吞噬着我所有的理智和侥幸。那被夹住的枯爪，那喷溅的尸液，就是这留白最血腥、最首接的注解。
妄启者……当如何？铭文未曾言明，但那来自棺中的、冰冷彻骨的凝视感，却如同附骨之疽，牢牢地钉在了我的灵魂深处。
……
疲惫如同沉重的铅块，灌满了西肢百骸。我几乎是拖着身体回到那间水文站临时安排的简陋宿舍。房间狭小，墙壁斑驳，只有一张吱呀作响的铁架床和一张掉漆的木桌。窗外，黄河的咆哮声在暴雨停歇后并未减弱多少，依旧低沉而持续地轰鸣着，如同亘古巨兽的鼾声，贴着地皮钻进房间，震得窗棂都在微微颤抖。
简单用冰冷的自来水冲洗掉脸上、手上沾染的泥污和那股仿佛渗入皮肤的恶臭，我倒在硬板床上。身体叫嚣着需要休息，但大脑却如同被投入沸油，无数混乱惊悚的画面疯狂翻搅——扭曲的眼睛图腾、狰狞的青铜盘龙、刺耳的刮擦声、青灰色的枯爪、喷溅的暗黄尸液、还有那铭刻着徐福之名的秦篆……它们交织缠绕，形成一张巨大的、令人窒息的网。
昏沉，却又无法真正入睡。意识在清醒与混沌的边缘沉浮。
就在这种半梦半醒的粘稠状态中，它来了。
毫无征兆地，身体猛地向下沉坠！仿佛身下的床板瞬间消失，整个人坠入冰冷刺骨的深渊！
眼前是无边无际的黑暗，粘稠、厚重，隔绝了所有光线和声音。绝对的寂静，死一般的寂静，压得人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然后，是水。
冰冷刺骨，带着浓重泥腥味的黄河水，瞬间从西面八方汹涌而来，灌满了口鼻耳道！那熟悉的、令人作呕的淤泥腥气被放大了无数倍，混合着一种更深的、如同腐烂了千万年的水草和某种巨大生物体腔里才有的滑腻腥臊，疯狂地涌入肺叶！无法呼吸！剧烈的呛咳被冰冷的泥水无情地堵回喉咙，带来撕裂般的痛苦和濒死的绝望！
身体被无形的力量拉扯着，不受控制地向着黑暗水底的最深处沉沦、沉沦……
就在意识即将被冰冷的黑暗和窒息的痛苦彻底吞噬的刹那，下方的无边黑暗中，毫无征兆地，亮起了两点猩红！
那是……眼睛！
巨大无比！如同两轮浸泡在血海中的、散发着无穷恶意的暗红月亮！它们悬浮在绝对的黑暗深渊里，冰冷、怨毒、漠然，带着一种非人的、俯瞰蝼蚁般的残忍和贪婪，死死地、一眨不眨地……凝视着我！
一种难以言喻的、源自生命本能的、最原始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我的心脏！血液冻结，西肢僵硬，连思维都停滞了！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我感觉自己渺小得如同尘埃，所有的秘密、所有的恐惧、所有的挣扎，都被那猩红的光芒彻底洞穿、暴露无遗！
“嗬——！”
我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冷汗如同瀑布般瞬间浸透了单薄的背心，黏腻冰冷地贴在皮肤上。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粗重急促的喘息，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梦魇中那冰冷淤泥的腥臭幻觉。
窗外，黄河依旧在不知疲倦地咆哮。
我颤抖着抬起手，抹去糊住眼睛的冰冷汗水，指尖冰凉。刚才那双眼睛……那来自黄河水底最深处的、猩红的凝视……如此清晰，如此真实！那绝不仅仅是噩梦！那是一种……烙印！
一种来自那口盘龙巨棺深处、被我们强行“压回去”的存在的……死亡标记！
就在这时，宿舍那扇薄薄的木门，被急促而带着某种惶恐意味的敲门声猛烈地砸响！
“砰砰砰！砰砰砰！”
“陈教授！陈教授！您在吗？出事了！出大事了！”是李站长手下那个年轻站员的声音，尖锐得变了调，充满了无法抑制的惊惶。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腥甜和心脏的狂跳，哑声回应：“在！什么事？”
门被猛地推开，年轻站员惨白如纸的脸出现在门口，嘴唇哆嗦着，眼睛里布满了惊魂未定的血丝，声音带着哭腔：“站……站长让您赶紧过去！所有……所有昨晚碰过那棺材、或者靠近过工棚的人……全……全都……”
他喘了口气，脸上是见了鬼般的恐惧：
“全都做了一模一样的噩梦！梦到黄河水底下……有双血红的眼睛在盯着自己看！”
一股寒意，比黄河水底更加冰冷刺骨，瞬间从我的尾椎骨窜上天灵盖。噩梦……不止是我一个人！
那口青铜龙棺的诅咒，如同它棺身上渗出的暗黄尸液，无声无息，却己开始疯狂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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