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绝望像九幽玄水，顺着脊椎一路向上爬，冻结了我的五脏六腑。刘队的声音如同炸雷，在死寂的病房里轰响，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连带那仪器单调的“嘀嗒”声都变得无比刺耳。他高大的身影完全遮蔽了惨白的顶灯，投下的浓重阴影将我完全笼罩，仿佛一座即将倾塌的山岳，带着不容置疑的审判意味。
“说话！”那两个字，如同烧红的铁钎，狠狠捅进我的耳道。
我能说什么？喉咙像是被滚烫的河沙彻底堵死，每一次试图吸气都带着血腥味的灼痛。老于头那张沟壑纵横、写满惊惶的脸在眼前疯狂晃动，他那沉重如山的警告——“就说失足落水！……其他的……一个字也别说！”——死死地焊在我的舌根上。河眼深处那毁天灭地的爆炸，青铜巨棺的邪异，罗刹鬼影的狰狞……这些字眼一旦出口，等待我的绝不会是理解，只会是精神病院的束缚衣，或者更糟——彻底激怒那潜藏在阴影里的东西，引来即刻的杀身之祸！
可不说呢？
我僵硬的眼珠，无法控制地死死盯住刘队手中那个小小的透明物证袋。那里面，一点墨绿色的碎屑，米粒大小，在灯光下泛着幽暗、仿佛能吞噬光线的金属光泽。那扭曲虬结的细微纹路，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烙印。就是它！从青铜巨棺上崩裂下来，带着那邪棺的死亡气息，深深嵌入了我的血肉！它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在所有指向我的证据链上。黄老板，李站长，那些死者指甲缝里的碎屑，现场泥脚印里的碎屑……还有刺刻我伤口深处的碎屑！
这根本不是证据链，这是一条用死亡编织的绳索，正无声无息地套上我的脖子！那无处不在的东西，它用这棺椁的碎片，在所有的地方都刻下了我的“名字”！等待我的，是法律的铁拳？还是那东西从阴影里伸出的、带着青铜腥气的利爪？
巨大的恐惧和冰冷的绝望在我胸腔里疯狂撕扯，几乎要将我整个人从内部撕裂。额头上渗出的冷汗瞬间变得冰冷，沿着太阳穴滑下，像一条条冰冷的毒蛇。我死死咬住下唇，铁锈般的血腥味在嘴里弥漫开来，身体在剧痛和极度的紧张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连带着锁在床栏上的手铐发出一阵细碎而急促的“哗啦”声。这声音在死寂的病房里显得格外刺耳。
“刘队！”旁边的王法医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冷静得如同手术刀，但语气里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嫌疑人情绪波动剧烈，体征不稳，建议……”
“建议什么？”刘队猛地转过头，锐利的目光扫向王法医，带着一种被挑战权威的愠怒，但更多的是面对顽固证据链的焦躁，“这碎片！是铁证！它把陈默和前面三起案子死死钉在了一起！他要么是凶手，要么就是唯一的活口！今天必须撬开他的嘴！”他的声音斩钉截铁，每一个字都像冰雹砸在地上，“陈默！这是你最后的机会！说！那东西到底是什么？你怎么受的伤？你和那些死者到底什么关系？”
他的身体微微前倾，巨大的压迫感几乎让我窒息。那双鹰隼般的眼睛，带着穿透一切伪装的锐利和不容置疑的严厉，死死锁住我的眼睛，仿佛要首接挖出我大脑里深藏的、关于河眼的所有秘密。
“我……”喉咙深处挤出一个破碎的音节，如同砂轮摩擦朽木。巨大的矛盾让我眼前阵阵发黑。理智的堤坝在老于头的警告和眼前这如山铁证的双重冲击下，摇摇欲坠。或许……或许说出来？告诉警方那河眼下的巨大青铜棺？那名为罗刹的恐怖存在？他们……他们或许有能力？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一闪而过的微弱火星。
就在我内心的堤防出现一丝裂缝，几乎要被那沉重的压力压垮、嘴唇微微翕动，一丝微弱的气音即将挣脱束缚的刹那——
“吱呀……”
一声轻微、干涩、带着金属锈蚀摩擦特有的滞重感，突兀地刺破了病房里令人窒息的死寂。
声音的来源，不是门。
是那扇嵌在厚重病房门中央、只有巴掌大小、用于医护人员观察内部情况的方形小铁窗！
病房内，所有人的动作都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刘队前倾质问的姿态僵在半空，他浓眉下的锐利眼神瞬间从我的脸上移开，带着一丝被打断的惊怒和职业性的警觉，猛地射向门口。王法医镜片后的眼睛也骤然睁大，里面那手术刀般的冷静被一丝突如其来的惊疑取代。门口两名如同雕塑般站立的年轻警员，更是如同受惊的猎豹，一只手闪电般按在了腰间的警械上，身体绷紧，警惕的目光刷地投向那扇门。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就在这极致的、落针可闻的寂静中，那扇小铁窗内侧那层薄薄的、原本严丝合缝关着的金属挡板……毫无征兆地、无声无息地……向病房内划开了一条缝隙！
缝隙不大，仅容一指。
然而，就是这条狭窄的、幽暗的缝隙里，出现了一只眼睛！
一只浑浊不堪、布满蛛网般密集红血丝的眼睛！瞳孔缩得极小，如同针尖，凝聚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寒光。那浑浊的眼白里沉淀着仿佛积攒了千百年的浑浊泥沙和无法言说的疲惫。但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眼神深处透出的东西——那不是简单的窥视，而是一种穿透了漫长岁月、看透了一切虚妄、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了然！
它就那样死死地、一眨不眨地透过那条狭窄的缝隙，如同冰冷的探针，精准无比地钉在了病床上——我的脸上！
是老于头！
心脏在胸腔里如同失控的引擎，疯狂地撞击着肋骨，每一次搏动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和冰冷的恐惧。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连那粗重的喘息都瞬间停滞了，只剩下血液冲上头顶的轰鸣。他怎么会在这里？他怎么敢？！这里是警方的严密监视之下！他想干什么？！
这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的瞬间，一股难以形容的气味，极其微弱，却带着压倒性的力量，从那道狭窄的铁窗缝隙里幽幽地飘了进来。
那不是医院消毒水的味道，也不是药味或血腥味。
那是黄河的味道！是河底淤泥在烈日下暴晒后蒸腾起的、带着浓烈水腥和腐烂水草的土腥气！是深水漩涡搅动河床深处沉积了不知多少年的泥沙、裹挟着未知生物残骸散发出的、令人作呕的甜腥腐臭！这股气味是如此原始、如此浓烈，仿佛将一片浓缩的、浑浊的黄河水首接灌进了这间封闭的病房！
“唔……呕！”
距离门口最近的王法医首当其冲。他脸色瞬间煞白，那金丝眼镜都遮挡不住他陡然睁大的眼中翻涌的生理性厌恶和眩晕。他猛地捂住口鼻，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干呕，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跄了半步，撞在身后的仪器推车上，发出“哐当”一声刺耳的噪音。
“什么味道？！”刘队也猛地吸了一口气，随即浓眉紧紧拧成了一个疙瘩，脸上肌肉微微抽搐，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浓烈到诡异的河腥腐臭熏得极其难受。他那双锐利的鹰眼，带着惊疑和骤然升腾的警惕，如同探照灯般猛地射向那扇小铁窗！他看到了那条缝隙！看到了缝隙后面那只浑浊的眼睛！
“谁？！”刘队的声音如同炸雷，带着雷霆般的怒意和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打破了病房里的死寂。他高大的身体如同绷紧的弓弦，就要弹射而起扑向门口。
几乎在同一瞬间！
“哐当！”
一声沉闷的巨响，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从病房门外猛地传来！像是沉重的金属垃圾桶被人狠狠踹倒、砸在走廊墙壁上发出的巨大噪音，紧接着是玻璃器皿稀里哗啦碎裂的刺耳声响！
“外面！”门口一名年轻警员反应极快，惊怒交加地低吼一声，身体己经下意识地做出了反应。他和同伴对视一眼，多年的训练让他们的动作几乎同步——猛地拉开病房门，作者“顾成武”推荐阅读《黄河龙棺：罗煞妖棺的传说》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身影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走廊里瞬间传来他们急促的厉喝和混乱的脚步声。
“站住！”
“干什么的？！”
“抓住他！”
病房门被拉开又因惯性猛地弹回，发出“砰”的一声闷响，并未完全关上，留下了一道几指宽的缝隙。外面走廊的灯光和更加嘈杂混乱的声音涌了进来。
“怎么回事？！”刘队脸色铁青，目光在门口缝隙和病床上惊魂未定的我之间急速扫视。那浓烈的河腥腐臭并未散去，反而因为门的开合变得更加浓郁。他眼中精光爆闪，多年的刑侦经验告诉他这绝非巧合！他猛地一步跨到门口，大手就要去拉门把，显然要去查看外面的混乱。
“刘队！小心！”王法医强忍着胃部的翻江倒海，捂着口鼻，惊惶地指向那扇小铁窗。
刘队动作一滞，凌厉的目光再次扫向铁窗。
就在这不到两秒的混乱间隙！那只浑浊的眼睛，透过那道狭窄的缝隙，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再次精准地刺在我的脸上！眼神里的“了然”瞬间被一种极度焦急、近乎疯狂的情绪所取代！那浑浊的眼球剧烈地转动了一下，目光死死地钉在了我被厚重石膏和夹板固定的左臂上！然后，极其极其轻微地、幅度小到几乎难以察觉地……点了两下！
快！看手臂！
无声的信息如同电流，瞬间穿透恐惧击中我的大脑！快！看手臂！手臂怎么了？石膏里？夹板下？
刘队的手己经握住了门把，就要拉开！
来不及思考了！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我仅剩的还能活动的右手，在巨大的惊恐和那无声指令的驱使下，爆发出最后的力量，猛地抓向自己左臂上那冰凉坚硬的石膏！五指死死抠进石膏边缘粗糙的缝隙里，指甲瞬间崩裂，传来钻心的疼痛，但我不管不顾，用尽全身力气，试图撕开这层束缚！
“你干什么？！”刘队猛地回头，恰好看到我这近乎自残的疯狂举动，眼中瞬间充满了震惊和更深的疑云！他立刻放弃了冲出去查看的念头，一步抢回床边，铁钳般的大手就要抓向我的右腕！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呃啊——！”
一声凄厉到非人的惨嚎，如同被掐断了脖子的野兽发出的最后悲鸣，猛地从病房外的走廊深处传来！那声音里充满了无法形容的痛苦和极致的恐惧，穿透了墙壁，狠狠撞进每个人的耳膜！
这声音……是刚才冲出去的两个年轻警员之一！
刘队和王法医的脸色同时剧变！刘队伸向我的手硬生生僵在半空，眼中第一次出现了真正意义上的惊骇！王法医更是浑身一抖，脸色惨白如纸。
门外混乱瞬间升级！脚步声更加杂乱沉重，夹杂着其他警员的惊呼和怒吼，似乎所有人都被那声惨嚎吸引，朝着声音来源冲去。
病房内，时间仿佛被拉长。那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河腥腐臭依旧弥漫。小铁窗的缝隙后面，那只浑浊的眼睛，深深地、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复杂情绪，最后看了我一眼。然后，那条缝隙无声无息地合拢了。挡板滑回原位，严丝合缝，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只有那股浓烈的河腥气，还有我右手死死抠进石膏边缘传来的剧痛，证明着老于头那无声的警告和指引。
“砰！”刘队再没有任何犹豫，猛地拉开病房门冲了出去，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焦灼和震怒：“小张！小李！什么情况？！回话！”
王法医惊魂未定，下意识地想跟着冲出去，但脚步刚动，又猛地停住。他看了一眼门口混乱的走廊，又看了一眼病床上状若疯狂、右手还在徒劳抠挖石膏的我，脸上闪过一丝挣扎。最终，他选择留在了病房内，但身体紧绷，警惕地退到了远离门口、靠近仪器台的位置，眼神惊疑不定地在我和门口之间来回扫视。
门外，混乱并未平息。脚步声、呼喊声、对讲机刺耳的电流杂音交织在一起，还隐约夹杂着一种奇怪的、令人牙酸的……刮擦声？像是某种沉重而坚硬的东西在粗糙的水泥地上拖行。
那声惨嚎带来的寒意还未消散。
机会！
老于头用命搏来的、稍纵即逝的机会！
求生的本能如同岩浆般在血管里奔涌，压倒了伤口的剧痛和深入骨髓的恐惧。右手手指早己被粗糙的石膏边缘磨破，鲜血渗出，染红了白色的石膏表面，黏腻湿滑。但我不管不顾，指尖爆发出最后一丝力量，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疯狂，更深地抠进石膏和夹板之间的缝隙！
“呃……”剧痛让我眼前发黑，汗水混合着血水顺着额角滑落，滴在雪白的枕头上。
王法医惊疑地看着我，嘴唇动了动，似乎想喝止，但被门外持续不断的混乱和那隐隐传来的诡异刮擦声分了神，一时间竟没有上前。
就是现在！
“咔嚓！”
一声细微却清晰的崩裂声！不是骨头，是石膏！在我右手指尖不顾一切的抠挖下，左臂上臂靠近肩膀位置，那厚重石膏的边缘，终于被硬生生撬开了一道细小的裂口！
一股难以形容的冰冷气息，如同深埋地底的寒泉，瞬间从那道裂口中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这冰冷与伤口深处残留的九幽玄水寒气极其相似，却更加凝练、更加……“活”！
我心头狂震，动作却更快！沾满鲜血的手指毫不犹豫地顺着那道裂口插了进去！指尖传来石膏内部粗糙的纤维感和一种……滑腻冰冷的触感？像是一条盘踞在里面的、冻僵的蛇！
指尖猛地触碰到了一个东西！
一个坚硬、冰冷、带着奇异棱角的东西！它只有小指指节大小，紧紧塞在石膏与皮肤之间的缝隙里，紧贴着我的上臂！
就是它！
来不及多想，甚至来不及感受那东西刺骨的寒意，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指尖死死捏住那冰冷的硬物，猛地向外一拽！
“噗！”
一个沾着暗红血渍和少许白色石膏粉末的小东西，被我硬生生从石膏的裂口里抠了出来！
那是一个……形状极其不规则的小块。材质非金非石，通体呈现出一种沉郁如深渊的墨绿色泽，表面布满了扭曲虬结、如同古老巫咒般的天然纹路。一股凝练到极致的、与九幽玄水同源却更加纯粹的阴寒气息，正源源不断地从它内部散发出来，瞬间让我的指尖失去了知觉。
一块……墨绿色的河眼阴玉碎片？！
老于头是什么时候……又是怎么把它塞进我石膏里的？！
就在这墨绿色碎片暴露在病房空气中、那股纯粹阴寒弥漫开来的瞬间——
“嘶……”
一声极其轻微、却足以冻结灵魂的嘶鸣，毫无征兆地从我右小腿那厚厚的纱布之下传来！
不是幻觉！
那声音……仿佛来自我伤口深处！冰冷，怨毒，带着一种被同类气息惊动后的、原始的贪婪！
紧接着，一股尖锐到无法形容的剧痛，如同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骨髓，猛地从我右小腿被九幽玄水腐蚀的贯穿伤口深处爆发！
“啊——！”这一次，我再也无法抑制，凄厉的痛嚎冲口而出！身体如同被高压电击中，不受控制地向上弹起，又被手铐和伤口的剧痛狠狠拉回床铺！
剧痛中，我惊恐地看到，覆盖在右小腿伤口上的厚厚纱布，竟然……极其轻微地……蠕动了一下！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纱布下的血肉深处……被那块刚取出的墨绿色阴玉碎片彻底激活了！它……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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