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西条荆棘之路在阿浅脑海中激烈碰撞、纠缠不清,几乎要将她的意志撕裂之时——
一股强烈到无以复加的悸动,毫无征兆地,如同沉睡万古的雷霆,自她血脉的最深处轰然炸响!这悸动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源自她灵魂烙印中与那片禁忌之海的永恒联系!它穿透了战场的喧嚣,无视了空间的阻隔,如同母亲最深沉的呼唤,又如远古神灵不容置疑的谕令,清晰地、不容抗拒地传递到她的心核深处!
**龙神渊!**
那幽邃无光、吞噬一切的恐怖深渊!
那孕育了月泪珠、也吞噬了无数海女生命的禁忌之地!
那磅礴力量的源头!
那……一切的起点!
它在呼唤!
它在呼唤她!
呼唤着她,带着这颗由它泪滴凝结、因人类贪婪而流落尘世、沾染了无尽血污与孽债的珠子……回归!
回到那深邃的、包容一切也终将吞噬一切、埋葬一切的——源头!
“归……还……”阿浅的嘴唇无声地吐出这两个字,如同梦呓。
这个念头,如同划破混沌夜空的终极闪电,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瞬间劈开了她脑海中所有的纷乱、犹豫与迷障!将所有的荆棘之路照得一片惨白!
回归!
将一切归还!
将这枚因人类之罪而流离失所、背负诅咒的“泪”,带回它诞生的地方!带回那连时间都为之凝固的永恒黑暗!让这由人类贪婪引发的滔天孽债,由这孕育了它、也本应包容它的深海之力来彻底终结!让这无尽的诅咒之链,在这万物的源头……归于寂灭!
这个选择,疯狂!危险!九死一生!甚至……十死无生!龙神渊的恐怖传说,如同冰冷的潮水漫过她的记忆。她很可能在踏入深渊的瞬间就被无形的力量撕碎,或永远迷失在那无光的永恒黑暗中,成为渊底无数海女怨灵中的一员。这是真正的自我放逐,是向着己知的毁灭迈进的决绝一步。
但是!
这似乎是唯一能彻底斩断这由月泪珠串联起的、无尽血泪循环的道路!唯一能避免这蕴含着毁天灭地之力的珍宝,落入佐竹、或者未来任何一个贪婪的权力者之手,从而避免带来新一轮、甚至更恐怖的浩劫!唯一能回应那源自血脉深处、来自深海源头的、古老而神圣的呼唤!唯一能寻求关于这一切孽债、关于海女宿命、关于力量本质的……最终答案!
****
阿浅的眼神,如同经历了狂暴海啸洗礼后的深海,在经历了最剧烈、最痛苦的挣扎后,所有的波澜、所有的杂质都沉淀下去,只剩下一种近乎透明的、纯粹到极致的清澈与坚定。这坚定不再有丝毫犹豫,如同被渊底万年寒冰淬炼过的礁石。
她缓缓抬起头,最后一次,深深地望向那片在血与火中沉沦、哀嚎的城池。目光仿佛穿透了浓烟与烈焰,精准地捕捉到:
源太叔那浴血奋战、只为撕开通往亲人牢笼道路的、如同燃烧生命般的身影。他的每一次踉跄,都让阿浅的心为之揪紧。
岛津忠重那身赤备在刀光剑影中闪动,他斩向罪恶的每一刀,都带着沉重的救赎意味。这个曾经的敌人,此刻正为守护无辜而战。
无数在火海中奔逃、哭喊、倒下的模糊身影,他们只是乱世中微不足道的尘埃,却在阿浅眼中留下了最深的烙印。
还有那些在权力漩涡中心疯狂倾轧的身影——堀田的癫狂,佐竹的冰冷算计……他们的结局,早己注定。
目光所及,皆是血泪。目光所及,皆是因果。
最后,她的视线越过了燃烧的城池,越过了痛苦的大地,坚定地投向了远方。在那被烽火映红的夜幕尽头,是更加深沉、更加浩瀚、更加神秘莫测的海平面。而在那海天相接的幽暗深处,就是龙神渊的方向。那片永恒的黑暗,此刻在她眼中,不再是单纯的恐怖,而是……归宿。
“该……结束了。”
她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如同深海最底层的一缕叹息,消散在喧嚣的风中,却蕴含着千钧之重,带着斩断一切、不容置疑的决心。这不是对命运的屈服,而是对宿命的主动承担,是对无尽血泪循环的最终了断!
阿浅不再有丝毫迟疑。她将紧贴在胸口的月泪珠,用双手郑重地捧起,仿佛捧着整个世界的重量与希望。冰凉的触感透过掌心首抵心房,与其中那磅礴、古老、正与远方深渊产生强烈共鸣的力量融为一体。她低下头,额头轻轻抵在温润的珠面上,如同在进行一场无声的、与深海之灵的诀别仪式。然后,她毅然决然地将珠子重新紧紧贴在心口,用体温去温暖这枚冰冷的“泪”。
转身!
不再看那冲天的、象征着人类无尽罪孽与苦难的烽火!
不再听那穿透云霄、汇聚了世间所有绝望与哀伤的凄厉哭嚎!
她的身影,在荒凉的高坡上站定了一瞬,如同风暴前短暂凝固的海鸟。下一刻,她动了!没有丝毫留恋,带着一种殉道者般的沉静与决绝,如同彻底融入了呼啸的夜风,化作了追逐月影的海浪,朝着大海的方向,朝着那最终的归宿与答案——龙神渊,疾奔而去!
她的脚步踏过焦黑的土地,掠过嶙峋的礁石,奔向那涛声如雷的海岸线。破烂的衣衫在疾风中猎猎作响,如同招展的、无形的旗帜。月光艰难地穿透厚重的烟尘,吝啬地洒下几缕清辉,恰好落在她疾驰的身影上,也落在她紧捂在胸口的掌心。
月泪珠在她怀中,仿佛感应到了回归的宿命与主人的决绝意志,散发出的光芒不再是柔和的月华,而是变得前所未有的纯粹、坚定、甚至带着一种神圣的悲悯。那光芒并不耀眼,却异常稳定,如同黑暗深渊中自行点亮的一盏孤灯,穿透她指缝的黑暗,在前方的道路上投下一小片朦胧而圣洁的光晕。这光晕,既是为她照亮通往深渊的、充满未知凶险的道路,也像是在无声地向这片被血与火浸染得千疮百孔的土地,做最后的、悲凉的告别。
阿浅的终极抉择己然做出:不是战斗,不是交易,不是毁灭,而是——归源。
这枚凝聚了东海万顷波涛的无尽血泪、承载着数不清的贪婪与诅咒、也寄托着一丝渺茫救赎希望的明珠,将和她这位被命运选中、最终也选择了命运的“渊女”一起,跨越生与死的界限,回归那孕育它、包容它、也终将埋葬它和这一切因果的,深不可测的泪海之渊。
她的身影,在海岸线嶙峋的礁石间几个起落,最终彻底消失在通往无垠大海的、更加深沉的黑暗之中。身后,只余下那座依旧在权力余烬与无辜者血泪中徒劳燃烧、沉沦哀鸣的城池,以及一个被她这孤注一掷的抉择悄然扭转了方向、却无人能预知结局的、沉重而苍茫的未来。大海的咆哮声,渐渐淹没了身后的一切喧嚣,如同亘古不变的挽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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