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从来不是非此即彼的选择。
中午十二点整，一声响亮的啼哭突然划破产房的紧张。
顺芸瘫在产床上，眼前阵阵发黑，只听见护士笑着说：“是个大胖小子！七斤二两！”
她想抬眼看看，眼皮却重得像粘了胶水。
恍惚中，她感觉有人在给她擦汗，有人在给她喂水，还有人在耳边说：“顺芸，你真棒。”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睁开眼，看见胡周幸福趴在床边，眼睛红得像兔子，下巴上冒出了青茬。
“你醒了？”
他的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医生说你太勇敢了。”
顺芸动了动手指，想摸摸他的脸，却被他握住。
“孩子呢？”
她的声音轻得像耳语。
“在育婴室呢”。
胡周幸福笑出了眼泪，“护士说他嗓门大，像我唱跑调的歌。”
他凑近她耳边，声音软得像棉花，“爱你，顺芸，我们的孩子出生了！”
阳光透过窗户，在他耳后那颗痣上落了点金斑。
顺芸突然想起怀孕时他总对着她肚子说的话：“宝宝你要乖，别让你妈太受罪。”
现在看来，这小家伙还是挺听话的 —— 至少，他平安地来了。
晚上探视时，护士把裹在襁褓里的婴儿抱了过来。
小家伙闭着眼，小拳头攥得紧紧的，鼻尖像胡周幸福，嘴唇像顺芸。
顺芸刚想碰他的手，就被胡周幸福拦住：“轻点，他皮肤嫩。”
他笨手笨脚地给孩子盖好被子，动作像在呵护幅稀世名画。
“你看他的耳朵，” 他指着婴儿的小耳垂，“跟你一样，是元宝耳。”
顺芸笑了，笑得牵动了伤口，疼得嘶了声。
胡周幸福赶紧给她垫好枕头：“别笑，医生说你得好好养着。”
他从包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邻居们托他带来的东西：王大妈煮的红糖鸡蛋、三大妈缝的小褥子、一大爷女儿熬的小米粥……
“他们都等着看孩子呢”。
胡周幸福给她喂了口粥，“赵大哥说等你出院，他亲手打个婴儿床，用院里的老槐树料。”
顺芸看着窗外的月光，突然觉得所有的疼痛都值了。
这个在阵痛中挣扎着来到世界的小家伙，这个在产房外煎熬等待的男人，还有那些在西合院里盼着消息的邻居，构成了她生命里最坚实的依靠。
夜深了，胡周幸福趴在床边睡着了，手里还攥着顺芸的平安符。
顺芸望着他疲惫的睡颜，又看看襁褓里安稳的婴儿，突然觉得，所谓幸福，不过就是这样 ——
痛过，哭过，挣扎过，最终发现，所有的苦难，都只是为了迎接此刻的圆满。
月光淌过病房的地板，像条温柔的河，载着这对年轻父母的梦，缓缓流向黎明。
孩子出生第三天，阳光透过正房的窗棂，在襁褓上投下格子状的光斑。
三大妈端来一盆热水，里面泡着艾草和花椒：“擦澡只能用这个，驱寒！记住了，一个月内绝对不能洗头，更不能洗澡，不然要落下头疼病！”
顺芸母亲正往盆里倒花露水：“哪能一个月不洗澡？浑身都馊了！我们那边生完孩子第七天就能洗澡，用艾草煮水放温了洗，又清爽又舒服。”
她把花露水往盆里多倒了点，“再滴点这个，香喷喷的，孩子闻着也高兴。”
“花露水是凉性的！”
三大妈伸手去抢水盆，“产妇最怕着凉，你这是害她！”
“不洗澡才会生病呢！”
顺芸母亲死死护住水盆，“汗毛孔堵着，不得生疮啊？”
顺芸抱着怀里的安安，听着两人的争执，只觉得头皮发麻。
她这三天没洗头，头发黏在头皮上，难受得要命，可看着两大妈涨红的脸，实在说不出 “我想洗澡” 这西个字。
胡周幸福突然从外面回来，手里拿着个崭新的搪瓷盆：“妈，三大妈，我请教过医院的护士了，她们说产后可以擦澡，水温合适就行，洗头的话用温水，洗完及时吹干也没事。”
他把盆分成两半，一半倒艾草水，一半倒加了花露水的温水。
“咱今天先用艾草水擦身子，过两天再用温水洗头，您二位看这样成不？”
三大妈盯着搪瓷盆里的 “楚河汉界”，嘴唇动了动，最终嘟囔道：“护士懂啥？还是老规矩靠谱。”
却没再阻止。
顺芸母亲往温水里又加了勺蜂蜜：“这个滋润皮肤，顺芸从小就爱用。”
顺芸看着胡周幸福笨拙地给她擦胳膊，听着两大妈还在小声嘀咕 “还是艾草好”“蜂蜜才管用”，突然笑出了声。
小哈密在她怀里咂了咂嘴，小拳头攥着她的衣襟，像是在说 “别吵啦”。
满月那天，西合院的石榴树挂了满枝红灯笼。
三大妈蒸了红糖发糕，顺芸母亲炖了八宝粥，两盆吃食在石桌上挨得紧紧的。
“其实啊，” 三大妈给顺芸母亲递了双筷子，“我当年生老三，也是在自己屋坐的月子，后来听老人们说正房好，就总想着让后辈们讲究点。”
顺芸母亲舀了勺八宝粥给她：“我那套也不全对，当年顺芸嫂子就嫌我炖的鸡汤太油，偷偷倒了半锅。”
两人看着对方，突然都笑了。
顺芸抱着小哈密，看着她们把发糕泡进八宝粥里，你一口我一口地吃着。
突然明白，那些看似尖锐的争执背后，都藏着同一份柔软 ——
她们或许不懂现代科学，或许执着于各自的传统，但那份 “为你好” 的心意，从来都一样滚烫。
胡周幸福举着相机，把这一幕定格在胶片里。
照片上，两大妈的白发在阳光下泛着银光，石桌上的发糕和八宝粥冒着热气。
而小哈密的小手，正抓住三大妈的银镯子，又碰着顺芸母亲的壮锦衣襟，像把两种不同的温暖，紧紧攥在了一起。
顺芸知道，这场传统与现代的拉锯战或许还会在生活里不断上演。
但只要这份藏在争执底下的爱还在，再尖锐的矛盾，也能磨出温柔的底色。
所有的争执，都是爱在找最合适的表达方式 —— 你说艾草驱寒，我说花露清爽，说的都是 “想让你舒服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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