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艺术中心的木门刚刷过桐油,胡周哈密就抱着画夹蹲在了门槛边。
晨光透过老槐树的枝桠,在他的画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把金粉。
他握着铅笔在纸上勾勒,笔尖划过之处,正房的脊兽、影壁的砖雕、井台的石栏渐渐成形,只是画里的槐树总缺了点生气,叶片的轮廓僵硬得像剪纸。
“这孩子,打早就在这儿蹲了俩钟头。”
王大妈端着豆浆从厨房出来,瓷碗沿的热气在他画纸上凝成细小的水珠,“画得真像,就是这叶子……” 她用指尖点了点纸面,“少了点风动的劲儿。”
胡周哈密突然把铅笔往画夹上一戳:“我也觉得不对劲。” 他抬头望着槐树,新叶在风里晃出细碎的响,“可我不知道该怎么改。”
顺芸刚从书画展的库房出来,手里抱着卷宣纸,听见这话蹲下身,指尖在他画的叶片上轻轻划:“你试着用弧线勾叶脉,像爷爷给梁架画结构图时那样,带点弧度就活了。”
这时,艺术家 G 背着画夹走进院门,帆布包上沾着的油彩蹭在门框上,留下道淡淡的橙红。
“在琢磨怎么画树?” 他往哈密身边凑了凑,目光落在画纸上时突然亮了亮,“这院子的比例抓得真准,比我第一次来画的强多了。”
书画展开幕当天,胡周哈密被安排在签到处帮忙。
他的小手握着毛笔,在嘉宾名册上歪歪扭扭地写 “欢迎光临”,墨汁在宣纸上晕开的样子,让他突然想起艺术家 说的 “破墨法”。
午休时,他抱着画夹跑到老槐树下,试着用毛笔蘸清水在画纸上点染,湿痕晕开的边缘果然像极了被风吹动的叶影。
“老师,我这幅画怎么才能画得更好呢?”
他追上正要离开的艺术家,画纸上的西合院蒙着层淡淡的水雾,像清晨刚睡醒的样子。
画面右下角,他用铅笔写了行小字:“1986 年春,文化中心初成”,字迹还带着孩童的稚嫩,却一笔一划透着认真。
艺术家 蹲下身,指尖在他画的井台边敲了敲:“你看这里,色彩可以再丰富一些,构图也可以调整。”
他从帆布包里掏出支赭石色颜料,往画纸上的石栏边缘抹了道淡痕,“老石头被人踩了百年,边缘会泛出这种暖黄,比纯灰色有温度。”
他又在槐树叶的间隙添了笔藤黄,“阳光漏下来的地方,叶子会发亮,像撒了金粉。”
胡周哈密的眼睛突然亮了,他赶紧掏出橡皮擦掉原来的灰色石栏,蘸着艺术家给的颜料重新涂抹。
笔尖触到纸面的瞬间,他突然想起三大爷算珠上的包浆,也是这样温润的黄色。“谢谢老师,我明白了!”
他往画夹里塞画时,不小心碰掉了艺术家 的速写本,里面掉出张画 ——
是幅用炭笔勾勒的西合院,笔触简练却把老槐树的风骨画得淋漓尽致。
“这是昨天傍晚画的,” 艺术家 捡起画纸,往他手里塞,“傍晚的树影比早晨长,你看这树干的倾斜角度,得跟着光影走。”
他往画纸上的落款指了指,“画画就像过日子,得有留白,不能把纸填满。”
那天傍晚,胡周哈密把画夹往石桌上一摊,重新画了幅《暮色西合院》。
画里的槐树影被拉得很长,几乎铺满了青石板,正房的窗棂透出暖黄的光,井台边蹲着个模糊的人影 ——
是三大爷在算账,算盘的轮廓在暮色里泛着淡淡的银辉。
顺芸路过时,突然停住了脚步。她往画纸上的人影旁看了看,那里用铅笔写着行新的字:“爷爷说,算盘珠会记得所有日子”。
“哈密,你进步很大,继续努力!” 她往他手里塞了支新的狼毫笔,“明天书法展的老师来,你去请教请教,说不定能给画题字呢。”
胡周哈密抱着画夹守在展架旁。他盯着书法家周先生写的 “守拙” 二字,看了整整一个上午,手指在裤腿上悄悄比划,连李婶递来的艾窝窝都忘了吃。
周先生注意到这孩子,特意停下笔,往他手里塞了支兼毫笔:“来,试试?”
砚台里的墨汁泛着淡淡的光,胡周哈密握着笔的手却在发抖,笔尖刚触到纸,就洇出个墨团。
“别紧张,” 周先生握住他的手腕,带着他在纸上走笔,“中锋行笔要稳,像你爸爸拍照片时端相机的手,不能晃。”
他往纸上的墨痕指了指,“你看这‘点’画,要像雨滴砸在青石板上,先轻后重,才有劲儿。”
那天下午,胡周哈密的画夹里多了张练笔纸,上面写满了歪歪扭扭的 “院” 字。
他把每张纸都抚平了压在枕头下,夜里睡觉前,总要摸出艺术家 送的速写本,对着里面的槐树影子琢磨。
摄影展期间,胡周幸福在暗房里显影,胡周哈密就蹲在旁边看。
红光里,父亲用镊子夹着相纸在显影液里晃动,西合院的黑白影像渐渐浮现,梁架的木纹、砖雕的纹路比肉眼看的还要清晰。“这叫‘显影’,” 父亲往他手里塞了副手套,“就像画画时的上色,得慢慢来,急了就糊了。”
胡周哈密突然想起艺术家 说的 “色彩层次”。他跑回房间,翻出颜料盒,往之前画的《暮色西合院》上添了几笔 ——
在窗棂的光晕里加了点胭脂红,在槐树的阴影里点了些花青,画面一下子活了过来,像能听见院里的笑声似的。
“这画能参展吗?”
他举着画冲进书画展的展厅,艺术家们正围着陈教授的题字讨论。
艺术家 接过画纸,突然往墙上指:“挂这儿,正好和周先生的字呼应。”
他往画的右下角看了看,“题字再练练就更好了,要不我教你写‘春’字?”
那天傍晚,胡周哈密的画被挂在了展厅最显眼的位置,旁边是周先生的书法作品。
来看展的游客路过时,总要停下脚步:“这孩子把院子的魂画出来了。”
有个戴眼镜的老师往他手里塞了本《儿童绘画入门》,“你的观察力很敏锐,多练练就更好了。”
文化艺术中心开了文学课,教孩子们写短诗。
胡周哈密握着铅笔在笔记本上写,笔尖在纸上划了又划,总觉得词不达意。
他想起摄影展上的老照片,1953 年的西合院,王大妈还是梳着辫子的姑娘,三大爷的算盘比现在亮得多。
“写诗和画画一样,要抓细节。” 文学老师往他的本子上指,“你画里的槐树影、窗棂光,都能写成诗。”
她往窗外的井台看了看,“比如这口井,你可以写‘井绳磨出的沟,盛着半个月亮’。”
胡周哈密突然跑回房间,翻出画夹里的速写。
每张画的背面,他都写了行小字:“槐树叶的影子,在画纸上走了一下午”“算盘珠的声音,比蝉鸣还脆”“妈妈的壮锦针,挑亮了院里的灯”。
文学老师看完,突然往他手里塞了个硬壳本:“这叫诗集,把它们抄进去,就是你的第一本书。”
京剧班来排戏时,胡周哈密总蹲在后台看。
花旦的水袖扫过地面的影子,武生的翎子在灯光里划出的弧线,都被他画进了画里。
他给画取名《粉墨里的院子》,画面里的戏台搭在槐树下,演员的脸谱和影壁的砖雕相映成趣,连三大爷算账的算盘都被画成了舞台的侧幕。
“这构图比上次成熟多了。”
艺术家 G 往画里的戏台角指,“你看这留白,正好能让人想起锣鼓声。”
他往胡周哈密手里塞了支油画棒,“试试用油画棒画脸谱,色彩更鲜艳,像戏服上的绣线。”
胡周哈密的画开始出现在文化中心的宣传册上。
有张画的是孩子们在院里学剪纸,王大妈的剪刀在红纸上转着圈,李婶的艾窝窝在竹屉里冒着热气,三大爷的算盘旁摆着本翻开的诗集 ——
那是他自己的本子。顺芸把宣传册往包里塞时,总忍不住多看两眼:“这孩子,把日子都画成诗了。”
深秋的一个傍晚,胡周哈密抱着新画的《秋院》去找艺术家 。
画里的槐树叶落了满地,青石板上像铺了层金毯,顺芸和父亲在扫落叶,扫帚扬起的叶尘在夕阳里闪着光。
“这次的色彩过渡很自然,” 艺术家 往画里的光影处点了点,“你看这阳光落在扫帚上的样子,有了‘温度’。”
胡周哈密突然从画夹里抽出张纸,上面是他写的短诗:“爷爷的相机,装着院子的影子;妈妈的针,缝着日子的暖;我的画笔,追着光跑。”
艺术家 看完,突然往他手里塞了支钢笔:“从今天起,用它写诗吧,比铅笔更有力量。”
那天夜里,胡周哈密把钢笔别在胸前,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他想起文化中心的木门,想起老槐树下的画架,想起艺术家们温和的指点,突然觉得,自己的画笔和钢笔,像两只翅膀,正带着他往更广阔的地方飞。
顺芸进来给他盖被子时,发现他的枕头下露出半截画纸,上面是幅未完成的画 ——
文化中心的院门敞开着,门外的胡同里,飘着片小小的槐树叶,叶尖沾着点金色的光。
画的右下角,用钢笔写了行字:“我的家,在画里,也在未来里。”
晨光漫进窗棂时,胡周哈密己经坐在了槐树下。
他握着新钢笔在画纸上写,笔尖划过之处,新的诗句和新的画稿一起生长,像院里的新叶,充满了希望。
胡周小哈密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http://www.220book.com/book/SWP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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