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班前的几个小时被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填满，朵朵带着药物作用下强撑起来的童真笑容沉沉睡去，小手还下意识地攥着她的衣角。
苏念抽出那只被捏紧的手指，指尖都在发颤。
五十万。
这个数字像个冰楔子钉进骨头缝里，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闷痛。她把那几张被攥得湿漉漉的、找回的零钞塞进女儿床头的蓝色小钱包里，动作轻得如同放下易碎的泡沫。
苏念拿起化妆品，手却抖得厉害。盖不住，那些吻痕狰狞地盘踞在苍白的皮肉上，粉底下透出令人心惊肉跳的颜色。
最后，她只能把那件紧身的、大领口的黑色亮片裙套上，领口特意拽低了些——不是为了性感，只为让那块吻痕看起来像是某种暧昧的、属于风月场的勋章。
浓艳的眼影和假睫毛堆上去，厚厚的脂粉涂上去。镜子里最终出现的，是一个眼神麻木、脸上带着夸张假笑和欲盖弥彰伤疤的“Lily”。
推开通往“极乐净土”那扇沉重鎏金大门的一刻，糜烂喧嚣像一张粘腻的蛛网，瞬间将重新她裹挟。
领班陈经理看到她，眼神微妙地一闪，瞥向她脖子上那片刺目的吻痕，喉结滚动了一下，终究没说什么，只是冲更衣室方向扬了扬下巴。
换好裙装，踩着能崴断脚的高跟鞋出来，苏念立刻察觉到空气的不对。太安静了。舞池的喧嚣还在，但那层浮夸的热闹底下，像被抽走了某种东西，流窜着一种隐形的、令人窒息的低气压。
然后，她看到了他。
角落那张最隐蔽、却拥有着俯瞰全场视角的VVIP卡座里。深色丝绒沙发几乎将他融进去。
傅沉屿。他没穿惯常的正装，一身挺括的黑色休闲衬衫，领口松开一粒，透出几分被收敛的戾气。
手中握着杯威士忌，但一口也没动，冰块折射着镭射灯球的碎光，在他冷峭的侧脸上投下明灭的光斑。
他没看她。
只是那双深邃的眼沉而冷地扫视着全场，最后，不偏不倚，锁定了刚走出更衣室的她。
苏念强压下心底翻涌的恶心和恐惧，硬着头皮端起托盘，走向一个刚进卡座、看起来颇有消费实力的男人。
高跟鞋才挪动两步。
傅沉屿的位置比她更快。他像是根本没动，高大的身影却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目标卡座的侧面，斜倚在隔断的立柱上。位置不远不近，但足以让那个卡座里的所有目光都无法忽视他。
他只是随意地晃了晃杯中的威士忌，冰块叮当作响。甚至没看那个客人一眼。
那卡座里原本还饶有兴致看着苏念的男人，笑容僵在脸上，眼神闪烁地瞥了傅沉屿一眼，瞬间变得坐立不安。
只僵持了十几秒，那男人就猛地起身，推说不喝了，仓惶地带着同伴迅速离开了卡座。
苏念没有回头，立刻转向下一桌。那桌坐着几个年轻富二代，正喧闹着点酒。她努力挤出自以为最甜腻的笑容，推销着高价套餐。
还没等她走近开口。
傅沉屿手中的杯子又轻轻磕在了旁边的琉璃装饰台上。
清脆的一声。
在旧居烧信的玛嘉烈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那几个年轻人闻声抬头，看到了隐在暗处、面色冷冽的男人。嬉笑瞬间消失，几个人交换了个惊恐的眼神，二话不说，像被烫着了屁股，迅速结账走人。
苏念的嘴唇开始发抖。她不信邪，再次挪动脚步。每一次尝试靠近有消费意向的客人。
傅沉屿的身影就如同附骨之疽。
他不碰她，不吼她，甚至不看她。他只是精准地移动到她试图靠近的任何一桌旁边，不远不近地驻足。
每一桌。每一桌！无一例外！
当第五次，她眼睁睁看着一个油腻的老男人，在傅沉屿无声地踱步到他身后不足三米、甚至没投去目光的瞬间，就连滚爬地推开身边的女伴，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仓皇逃离座位时——
那根崩到极致的弦终于断裂了。
苏念站在原地，托盘从颤抖的手中滑落，“哐当”一声砸在大理石地面，昂贵的水晶杯瞬间碎裂，酒液淋漓，如同泼洒开的一滩绝望。
眼泪像失控的洪水，汹涌地从她浓妆艳抹的眼底疯狂奔涌而出，厚重的粉底和眼影被冲刷出两道泥泞的沟壑，精心堆叠的假睫毛粘糊糊地耷拉下来。她浑身筛糠般地剧烈抖动着，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嚎啕！
“呜……啊……啊啊啊……”
周围的喧嚣诡异地停滞了。所有人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目光或惊恐、或同情、或赤裸裸地审视着场地中央这个哭得形象全无、濒临崩溃的女人。
陈经理第一时间小跑过来，脸色煞白。他不是奔向苏念，而是奔向了那个如同一座不动冰山般、眼神冰冷的傅沉屿面前，点头哈腰，声音打着颤：“傅……傅哥，您看这……这妹妹也真不容易……您……您高抬贵手？不然我这小场子……”他急得满头大汗，话说到一半，在傅沉屿没有任何温度的眼神扫过来时，像被掐住了脖子，剩下的话全咽了回去，只剩下哀求的眼神。
苏念的哭声在陈经理卑微的声音里短暂地停顿了一下，抬起那张被泪水彻底洗花、布满绝望泪痕的脸。
绝望到极致反而滋生出一种麻木的平静。她踉跄着转身，不再看任何人，像个失魂的提线木偶，一步一摇地走向更衣室的方向。
背后，傅沉屿的目光刺在她微微佝偻的背影上。他没有阻止。
几分钟后。苏念己经换回了普通的牛仔裤和连帽衫，洗掉了脸上那些肮脏的油彩，只留下一个苍白得可怕、眼底布满血丝、带着巨大空洞的清秀轮廓。
她径首穿过人群，走向那扇通往外面清冷世界的大门。
经过傅沉屿那张卡座前时，她没有停下脚步，只是微微侧过脸，那双被泪水泡肿、干涸的眼，失焦地撞上他深不见底的视线。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剩下一片被彻底碾碎后的木然。
“……你满意了吗？”她问，语调没有任何起伏。
“……我被开除了。”
她继续迈步，拉开门。外面清寒的夜风猛地灌入。
就在她即将踏入那片黑暗，身影一半在光怪陆离里，一半在冰冷虚无中时。
傅沉屿冰冷的声音终于在她身后响起：
“我说过了。”
“来我家。”
“……一晚上，十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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