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朵朵渐渐恢复的活力中,像一条表面平缓的河流静静流淌。
别墅里充盈着日常的烟火气:苏念会研究食谱,煲出香浓养胃的汤;傅沉屿会推掉不必要的应酬,在地毯上心甘情愿扮演“大山”、“怪兽”或者“大马”;朵朵的笑声成了这个家里最动听的背景音。
他们之间似乎形成了一种微妙的、无需言说的平衡。没有激烈的争吵,没有关于过去的争执,甚至很少提及那个关于“重新开始”的承诺。只是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共同抚养着他们血脉的结晶,扮演着外人眼中或许称得上“完美”的父母角色。
像一对因孩子而紧密联结、却各自心怀沟壑的合作者。不靠近,但也无人真正提“分开”。傅沉屿小心翼翼地收藏起所有的占有欲和渴望,将那份深刻的爱意全情倾注在朵朵身上,仿佛这样就足够圆满。
然而,这种平静的表象,偶尔会被撕开一道裂缝。
午后的书房,阳光静好。傅沉屿正处理一份经纪约,手指在键盘上敲击着清晰利落的节奏。苏念端着一杯刚冲好的咖啡轻轻放在他桌角,目光扫过他舒展的眉宇,正欲悄然退开。
毫无预兆地。
敲击键盘的声音戛然而止。那只有力的大手仿佛被无形的电流击中,猛地攥紧成拳,指节因为过于用力而发出可怕的、细微的咯咯声响。
苏念的脚步顿住,她抬眼看去——
傅沉屿的脊背瞬间绷得像拉满的弓弦,每一块肌肉都僵硬地鼓起。他的头深深低下,下颌几乎要嵌进锁骨里,额前几缕垂落的黑发遮住了他的眼睛。但苏念能清晰地看到他紧绷如石的下颌线条在失控地微微颤抖。
空气仿佛被抽空,只剩下他压抑在喉咙深处、极度紊乱而粗重的呼吸声,如同困兽濒死前的挣扎,一下,又一下,拉扯着房间里紧绷的弦。
那份刚才处理文件时的沉稳专注,在瞬间蒸发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一种令人心悸的、被无形巨浪吞噬般的窒息感。
苏念的手指下意识地蜷紧,这不是她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傅沉屿。在朵朵的病情反复、或者某个深夜他辗转反侧无声之时,这头被禁锢在身体内部的猛兽会偶尔挣脱牢笼,带来这样毁灭性的寂静风暴。
每一次,她只是沉默地避开,将空间完全留给他独自挣扎。
他总是能很快收拾好,至少,在朵朵面前,他永远是那座温柔强大、无懈可击的“山”。
他用惊人的意志力筑起堤坝,将所有的恐慌和痛苦堵死在体内,不让丝毫的阴影有机会投射到女儿纯净的蓝天里。那偶尔失控的瞬间,只是堤坝短暂的松动,水渗出来片刻便又被他强行压下。
但这一次,苏念没有像往常那样选择悄然离开。
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怀上影帝的骨血后,她谈了》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那阵极其短暂的静默里,她的脑中闪过这半年里那些被刻意忽略的细节:床头柜深处,那瓶药似乎消耗得极其缓慢;深夜书房门缝下透出的灯光,亮得过于久远;他偶尔凝视着窗外时,眼中一闪而逝、被极力压制下去的浓雾般的空茫……每一次“发作”后的清晨,他眼底那掩饰得极好的一丝疲色……
那些被他独自咀嚼的漫长黑夜,那些在无人角落里与心魔无声搏斗的时刻……这一次,没有误会,没有恨意,他所有的崩溃和痛苦,都源于对女儿浓烈到足以碾碎自己的爱,和他拼尽全力想成为的那个无坚不摧的父亲之间巨大的张力。
她凝视着他此刻紧绷欲裂的背影——那挺拔的背脊在痛苦中弯折出一种脆弱的弧度。
无声的风暴还在继续,傅沉屿攥紧的拳头指缝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留下苍白的痕迹。他似乎察觉到了苏念的停留,身体绷得更紧,一个极力克制的、带着极度压抑气息的单音从他喉间挤出来:“……你先出去!” 声音干涩嘶哑,充满了自厌的驱逐意味。
然而,苏念没有动。
她反而往前轻轻地、但无比坚定地迈了一步。温润白皙的手掌,没有触碰他僵硬的肩背,只是轻轻地落在了他那只紧握成拳、青筋毕露的大手旁的书桌边缘。
“傅沉屿,我们去见顾医生吧?”
“……”
那只握紧的拳头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空气仿佛凝固了。
他没有抬头,但苏念感觉到那几乎要撕裂空气的紧绷感,因为这句突如其来的提议,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妙的凝滞。
仿佛过了很久。
就在苏念以为他不会回应,甚至可能再次用冰冷的排斥将她推开时,傅沉屿那头埋得更深的头,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
不是拒绝的摇头。
是一个极其微弱的、甚至看不清弧度的——颔首。
那点头的动作如此轻微,几乎被淹没在他肩颈的僵硬线条里,却清晰地被苏念捕捉到了。
不是语言,却比任何语言都沉重地传达了一种默认,一种……精疲力竭后的默许。
那一刻,苏念清晰地感觉到,他紧握拳头的指关节,不再那么狰狞地绷着了。那无声的低吼也如同潮水般,在他体内汹涌地翻腾着,似乎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停靠的方向。
苏念的目光长久地落在他那墨黑凌乱、微微颤抖的发顶。一种沉重的、混合着钝痛与释然的复杂情感在她心底弥漫开来。
原来承认脆弱,迈出这一步,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而那个始终独自在黑暗中跋涉的男人,需要的或许仅仅是一句这样平静的、不夹杂评判的建议,和一份不必言说却真实存在的陪伴,不必亲密的靠近,却是在身旁的坚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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