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冰冷的光,刚刚扫过保加利亚索菲亚王宫上空那面在风中猎猎作响、倒向德奥同盟的旗帜,画面猛地一暗,随即切换。
不再是西线弥漫的毒气黄云,也不是保加利亚贪婪的领土索求。
镜头拉近,聚焦在巴尔干半岛那个倔强而弱小的王国——塞尔维亚。
冰冷的电子音毫无波澜地响起,每一个音节都像砸在巴尔干焦土上的铁锤:
【历史影像加载:塞尔维亚战场,1914-1915。】
【导火索:萨拉热窝事件。】
紧接着,一连串冰冷、残酷、令人窒息的文字和数据,如同墓碑上的铭文,在天幕上滚动浮现:
1914年7月28日:奥匈帝国对塞尔维亚宣战。
塞尔维亚全国总动员:仅得40万现役及预备役兵力。
对手:奥匈帝国,200万全副武装大军压境。
备注:战争初期,塞尔维亚孤立无援,未获任何盟友实质支援。塞尔维亚被迫进行一场绝望而不对称的战争。
1914年8月12-20日:米尔战役。奥匈投入20万大军强攻德里纳河防线。
1914年12月:科卢巴拉战役。尸山血河。
两次战役结果:25万塞军参战,半数以上非死即伤。奥匈军伤亡:仅数万。
1915年夏:伤寒肆虐塞尔维亚军队。约15万士兵染病倒下,丧失战斗力。
1915年9月:保加利亚加入同盟国,撕咬塞尔维亚南部。目标:夺回马其顿、塞南部、南多布罗查。
1915年秋:德、奥、保三国联军,三面合围,发动致命总攻。
贝尔格莱德,塞尔维亚王宫。
国王彼得一世死死攥着权杖,指节发白。
他看着天幕上那触目惊心的数字,看着代表着三国联军的巨大黑色箭头像绞索般勒紧塞尔维亚的版图,嘴唇剧烈地颤抖着。
首相尼古拉·帕希奇站在他身旁,这位一向以强硬著称的政治家,此刻面如死灰,仿佛瞬间苍老了二十岁。
“陛下…”帕希奇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我们…我们成了整个欧洲的祭品…”
他想起了在看到萨拉热窝刺杀斐迪南大公事件后,他最初对那几名青年刺客的模糊态度——既担忧奥匈报复的雷霆之怒,内心深处又未尝没有一丝民族主义情绪被点燃的复杂快意。
但现在,看着天幕上塞尔维亚即将面临的灭顶之灾,那点隐秘的“快意”早己被无尽的悔恨和恐惧吞噬。
“我们…错了?不,奥匈压迫我们太甚!可是…代价…这代价…”
他看着那些伤亡数字,喉咙像被堵住,说不出完整的话。
为了民族的独立和尊严反抗强权,错了吗?
可当反抗引来的不是解放,而是整个民族濒临灭绝的浩劫时,这选择还正确吗?
天幕的画面变得具体而残酷。不再是静态的地图和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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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尔河谷:奥匈帝国密集的炮火如同犁地般反复蹂躏着塞军的简易堑壕。
画面中,年轻的塞尔维亚士兵抱着老旧的步枪,在泥泞和硝烟中挣扎。
面对如潮水般涌来的奥匈步兵,他们用血肉之躯填补着防线的缺口。刺刀见红的白刃战随处可见,塞军士兵往往需要付出三西个人的生命才能放倒一个装备精良的奥匈兵。
镜头扫过一个战壕角落,几名塞军士兵蜷缩在一起,其中一个腹部中弹,肠子流了出来,同伴徒劳地想塞回去,鲜血染红了污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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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卢巴拉前线:己是寒冬。
塞军士兵穿着单薄破烂的军装,在冻土和积雪中挖掘工事。
很多人没有靴子,脚上缠着破布。饥饿让他们的脸颊深陷,眼睛却因为绝望和愤怒而异常明亮。
奥匈的炮弹呼啸着落下,炸起混合着血肉和冻土的冰碴。
一次冲锋被打退后,战壕里堆满了双方士兵扭曲僵硬的尸体,很快被飘落的雪花覆盖,形成一座座微小的白色坟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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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方野战医院(更像停尸棚):这里没有硝烟,却弥漫着更浓重的死亡气息。
成排的简易担架上,躺满了伤员。
缺医少药,伤口感染化脓,苍蝇嗡嗡飞舞。
更多的士兵并非死于枪炮,而是躺在冰冷的地面上,裹着脏污的毯子,高烧不退,浑身打着摆子——那是伤寒。
一个年轻的军医眼神麻木地看着这一切,他脚边,一个士兵在剧烈抽搐后,身体猛地一挺,再无声息。
军医甚至没力气去盖上他的眼睛,只是疲惫地在手里的破本子上划掉一个名字。
帐篷外,还有更多的病人被源源不断地送来,像等待处理的货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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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幕画面再次切换,色调变得更加阴郁冰冷。
1915年深秋。代表着德、奥、保三国军队的黑色箭头,终于彻底碾碎了塞尔维亚军队最后的抵抗。
天幕上,一幅巨大的动态地图清晰展现:
塞军残部、塞尔维亚政府、议会…所有还能行动的国家象征,被迫放弃国土,开始了一场人类历史上罕见的、悲壮的“大撤退”。
撤退方向:向西,穿越阿尔巴尼亚的崇山峻岭,目标是亚得里亚海海滨。
路线:标注着“死亡行军”。
画面切入阿尔巴尼亚的雪山。
寒风怒号,卷着雪粒子抽打在每一个逃亡者的脸上。
一支望不到头的队伍在崎岖的山路上艰难蠕动。
士兵们衣衫褴褛,很多人光着脚,冻得乌黑发紫,在雪地上留下带血的脚印。
饥饿让他们步履蹒跚,眼神呆滞。
不时有人走着走着,就一头栽倒在雪地里,再也爬不起来。
同伴想拉他,往往自己也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一起倒下。
一个长镜头俯视:蜿蜒的山路上,倒毙的尸体像黑色的标点符号,散落在苍茫的白色雪原上。
旁白冰冷地念出数字:
1915年10月,撤退开始时,塞军约42万人。
11月底,到达科索沃时,仅剩30万人。
12月,穿越阿尔巴尼亚山区,约22万人。
1916年2月,最终到达希腊科孚岛时,幸存者不足15万人。
备注:饥饿、严寒、疾病、追兵,造成约15万人死于阿尔巴尼亚雪山。
最后,天幕定格在一幅巨大的、覆盖了整个塞尔维亚版图的、由德、奥、保三国国旗拼接而成的占领图。
鲜红的“全境占领”字样,如同淋漓的鲜血,刺得人眼睛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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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拉热窝,米利亚茨卡河边那栋熟悉的破旧公寓。天幕的光线映照着七张年轻却惨无人色的脸。
加夫里洛·普林西普的手死死抠着窗沿,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
他刚才还因为天幕预告“成功刺杀斐迪南”而血脉贲张,但现在,看着屏幕上塞尔维亚的炼狱景象——
尸横遍野的战场、伤寒肆虐的军营、雪山中蜿蜒的死亡之路、最后那刺眼的全境占领图——
一股冰冷彻骨的恐惧和灭顶的绝望,像毒蛇一样缠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窒息。
“不…不可能是这样…”内德尔科·察布里诺维奇在地,眼神涣散,嘴里无意识地喃喃着。
他视若珍宝的自制炸弹图纸散落一地,被他踩在脚下也浑然不觉。
他脑海中只剩下天幕上那些堆积如山的塞军尸体,那些在雪地里冻僵的同胞。
他引以为傲的“炸弹”,带来的不是解放,而是通往地狱的引信?
特里夫科·格拉贝日手里的子弹“哗啦”一声掉在地上,黄铜弹壳滚得到处都是。
他脸色灰败得像死人,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名垂青史?英雄?看着天幕上塞尔维亚亡国的地图,这两个词此刻显得如此讽刺和可笑。
瓦索·丘布里洛维奇,那个曾经憧憬着“死了也是英雄”的少年,此刻蜷缩在角落里,双手死死抱着头,身体筛糠般抖个不停,压抑的呜咽声从指缝里漏出来。
奥匈的监狱关不住自己的名字?可现在,整个塞尔维亚都没了!名字刻在亡国的耻辱柱上吗?
普萨拉手中的匕首“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他呆呆地看着窗外天幕上那片象征着亡国的占领区地图,又低头看看自己布满老茧、准备去“战斗”的手,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打破了死寂。是普林西普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将那条透气的窗户缝隙死死关上!
毯子彻底隔绝了窗外那令人绝望的天幕光芒,也隔绝了那个他们亲手点燃、却将整个民族焚烧殆尽的未来。
屋里陷入一片绝对的黑暗和死寂。只有粗重、混乱、带着恐惧和崩溃边缘喘息的呼吸声。
几分钟前,他们还沉浸在天幕预示“成功刺杀”带来的狂热中;
几分钟后,他们成了自己民族濒临灭绝的见证者,更是…罪魁祸首的预感,如同冰冷的铁水,浇铸进每个人的灵魂。
民族英雄?萨拉热窝的窗后,只剩下七个被亡国噩梦吓得魂飞魄散、蜷缩在黑暗中的年轻人。
他们终于明白了,那颗射向斐迪南的子弹,代价是什么。那代价,是整个塞尔维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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