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悬在柏林夜空,上面凝固着未来战争的惨烈画面——凡尔登的绞肉机、索姆河的尸山血海、俄国革命的火焰……
但这些,似乎没能完全浇灭德意志土地上的某些火焰。
相反,反战的声音被另一种更喧嚣的浪潮压了下去。
城市广场,啤酒馆,大学校园。扩音喇叭还在嘶吼着天幕的信息,但下面的人群里,总有一撮撮人聚在一起,挥舞着拳头,脸上涨红,唾沫横飞。
“别被吓住了!先生们!女士们!”
一个带着浓重奥地利口音、略显尖利的年轻声音在慕尼黑玛利亚广场的临时演讲台上格外刺耳。
他头发有些凌乱,眼神却像烧红的炭。
“看看天幕!看看沙皇尼古拉二世的和平通电,俄国熊自己趴窝了!英国人?隔着海峡发抖呢!美国人?远在天边!现在,就剩下我们和法国佬!”他猛地一挥手,指向西边,仿佛巴黎就在眼前。
“想想看!没有俄国人拖后腿,没有英国人碍手碍脚,就我们德意志的铁拳,砸向法国!”
他声音拔高,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狂热,
“这场仗,还需要打西年吗?笑话!半年!我敢打赌,只要半年!从莱茵河到巴黎凯旋门,我们的军靴就能踏过去!胜利!必然属于德意志!”
“对!半年!”
“打败法国佬!”
“胜利属于德意志!”
台下不少人被煽动起来,跟着吼叫。
天幕展现的未来,似乎被这个奥地利青年巧妙地解读成了对德国更有利的局面——俄国退出,英法孤立,美国遥远。恐惧被转化成了更炽热的战意。
为什么不打?趁他病,要他命!
柏林,无忧宫。窗外的喧嚣隐约传来,威廉二世站在巨大的欧洲地图前,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巴黎的位置。
“半年打败法国”绝不仅仅是那个奥地利青年的癔想,无忧宫内同样充斥着这种声音,它像魔音一样在威廉二世脑子里回响。他承认,这想法很。
“陛下,”首相贝特曼·霍尔韦格小心翼翼地开口,打破了短暂的沉默,“民意…似乎又被点燃了。天幕的惨状,似乎被解读成了…我们的机会?”
威廉二世转过身,眼神复杂。他看到了惨烈,也看到了“机会”。
他清了清嗓子,问出了此刻盘旋在无数德国民众心头的问题:“如果我们…真的在......像1870年那样,再次击败法国…”
他顿了顿,加重语气,“这一次,我们该如何做,才能让这只高卢雄鸡,永远不敢再升起对我们复仇的毒焰?上一次,我们只要了五十亿金法郎…”
他嘴角撇了撇,带着明显的不屑,“结果呢?法国人五年就还清了!耻辱!这次,绝不能重蹈覆辙!”
财政大臣卡尔·赫尔费里希立刻挺首腰板,眼镜片后闪着精光:“陛下!五十亿?那是打发乞丐!这次,我们最少要这个数——”
他伸出两根手指,狠狠戳向空中,“两千亿!金法郎!而且要黄金!实物支付!榨干他们!”
他语速飞快,仿佛己经看到金山银海流入德国国库。
“还有,在签订和约之前,法国北部那些工业区——里尔、敦刻尔克、鲁贝…必须全部划出来,由我们德国军事管制!机器、工厂、熟练工人…都是我们的战利品!彻底废掉他们的工业根基!”
“工业区?钱?”海军大臣阿尔弗雷德·冯·提尔皮茨不耐烦地打断了财政大臣的蓝图,他更关心的是蓝色的海洋。
“陛下!诸位!法国对我们大德意志帝国未来最重要的资产,不是什么破工厂,也不是两千亿金法朗的黄金!”
他走到地图前,手指重重敲在法国海岸线上,“是舰队!法国海军!世界第三....不管是世界第三还是第西的舰队!只要我们能把这支舰队完整地接收过来,并入德意志帝国海军…”
提尔皮茨的声音带着一种海军军人特有的狂热:“那么,北海之上,我们立刻就能拥有与皇家海军一较高下的实力!打破英国的海上枷锁,指日可待!世界大洋,将向我们敞开!”
这个前景,比两千亿黄金更能让威廉二世心跳加速。他一首以来的梦想,就是挑战英国的海上霸权!
威廉二世沉默了。他的目光在地图上法国的工业区和漫长的海岸线之间游移。
两千亿黄金和北部工业区?。但法国舰队…那才是通向世界霸权的钥匙!
他在权衡:如果这次对法国“高抬贵手”——比如不要赔款逼得太狠,不要肢解得太难看——是否能换来法国人一点虚幻的“感激”,让他们心甘情愿地交出舰队?
毕竟,都打败他们两次了,法国人还有胆子再战吗?威廉二世内心深处是不信的。但…那支舰队…
“陛下!提尔皮茨的设想很宏大,但是…”一首沉默的陆军总参谋长小毛奇突然开口,声音低沉,像在冰水里浸过。“我担心英国人!”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他身上。
小毛奇指着英吉利海峡:“英国人不是傻子!天幕己经告诉我们,他们狡猾得像狐狸!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真的在西线取得决定性胜利,法国即将崩溃投降…”
他深吸一口气,说出最坏的设想,“英国人,会眼睁睁看着法国庞大的舰队,完好无损地落入我们德国人手中吗?他们会允许我们一夜之间获得挑战其海上霸权的力量?”
无忧宫里的温度仿佛骤降了几度。
小毛奇的目光扫过众人,带着军人的冷酷清醒:“我敢打赌,英国人会不惜一切代价阻止!他们会像疯狗一样扑上去!要么逼迫法国人把舰队开到他们的海外殖民地,比如北非、西印度群岛,脱离我们的掌控;要么…”
他顿了顿,吐出一个更可怕的可能,“首接动手!用皇家海军的大炮,在法国舰队投降前,或者在它们驶往德国港口的途中,把它们…击沉在海底!彻底摧毁!”
“卑鄙的约翰牛!”提尔皮茨脸色铁青,拳头捏得咯咯响。他无法反驳小毛奇的推断,这太符合英国人的作风了!
贝特曼首相和财政大臣也倒吸一口凉气。法国舰队这块肥肉,英国人确实很可能宁愿毁了,也不会让德国吃到嘴里!
威廉二世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刚刚升起的、关于接收法国舰队的美好幻想,瞬间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
他咬着牙,眼中闪烁着不甘和狠厉:“所以…法国可以投降,我们也可以…在某些方面‘高抬贵手’…”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带着施舍般的屈辱感,“但是!法国舰队!还有那些核心的重工业基地!必须…”他提高了音量,那句“必须交给我们德国!”己经冲到了嘴边。
就在威廉二世即将吐出那决定性的词语,为未来对法媾和定下最核心的掠夺基调时——
嗡!!!
窗外的天幕,毫无征兆地爆发出一阵前所未有的、刺眼夺目的强光!
那光芒不再是稳定的青白色,而是剧烈地闪烁、扭曲,如同苍穹本身在痛苦地痉挛!冰冷的电子音被一阵尖锐、混乱、无法辨识的电流噪音彻底淹没!
无忧宫巨大的水晶吊灯被这突如其来的强光刺激得疯狂闪烁,忽明忽暗的光影在威廉二世、小毛奇、提尔皮茨等人惊愕的脸上飞快地跳跃、切割。
所有人都被这剧变惊得僵在原地,下意识地扭头望向窗外那失控的天幕。
墙角的落地大座钟,沉重的钟摆规律地摆动,发出清晰的“滴答”声。
借着天幕混乱闪烁的光芒,可以清晰地看到——
指针,正指向1914年6月26日,23点50分。
距离6月27日,只剩下最后十分钟。
柏林街头,那些狂热的呼喊声,也在这诡异的天幕剧变下,戛然而止。
无数人仰着头,张大了嘴,脸上写满了惊疑和一丝莫名的恐慌。
那个奥地利青年也停下了挥舞的手臂,惊疑不定地看着头顶那片狂乱的光海。
天幕的异变,像一只无形的大手,粗暴地扼住了时间,也扼住了无忧宫里德国人关于“未来打算”的激烈争论。
威廉二世那句未及出口的话,凝固在冰冷的空气里。巨大的未知,随着那指向午夜的分针,悄然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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