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慕容渊伏诛的消息传入宫中时，皇上正在御书房批阅奏折。太监颤巍巍地禀报完毕，殿内静得能听见烛火跳动的噼啪声。
半晌，皇上才放下朱笔，声音疲惫：“按亲王礼安葬吧。”
没有震怒，没有追问，仿佛只是处置了一件寻常琐事。但沈惊鸿知道，这平静背后藏着更深的波澜——皇上或许早就对皇子间的倾轧心知肚明，只是不愿捅破那层窗户纸。
慕容夜的身份最终被证实。皇上见到这个流落在外的儿子时，老泪纵横，当即封其为“靖王”，允许他入驻靖王府。但慕容夜性子冷僻，不喜朝堂纷争，多数时候仍住在城外的别苑，只偶尔入宫请安。
沈惊鸿的医馆渐渐恢复了往日的热闹。只是来往的病人中，多了些面生的面孔——有慕容夜派来暗中保护的侍卫，也有皇上特意赏赐药材的内侍，更有不少想攀附靖王的官员家眷。
“沈大夫，这是城西张员外家的小姐，说是心口疼得厉害，请您去看看。”阿竹拿着帖子进来，脸上带着几分为难，“我看那帖子上的印章，像是吏部尚书府的。”
沈惊鸿正在研磨药材，闻言头也不抬：“让她自己来。医馆不是戏台，哪有大夫追着病人跑的道理。”
阿竹刚要应声，就见慕容辰掀帘进来，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脸上带着笑意：“听说有人想请你去尚书府？我劝你别去，那老狐狸最近正想巴结靖王，保不齐是想借着看病的由头探你的口风。”
沈惊鸿放下药杵：“我本就没打算去。倒是你，胳膊刚好就敢跑出去买糖葫芦，就不怕又扯裂伤口？”
“这点小伤算什么。”慕容辰将糖葫芦递过去，“刚在街角看到的，想着你小时候爱吃这个。”
沈惊鸿看着那晶莹剔透的糖衣，恍惚间想起儿时母亲也常买给她吃。她接过一根，咬了一口，酸甜的滋味在舌尖蔓延开来，心中却微微发涩。
就在这时，一个身着锦袍的少年走进医馆，正是慕容夜。他今日换了身常服，少了几分凌厉，多了些少年气，只是眉宇间仍带着化不开的疏离。
“姐姐。”慕容夜走到柜台前，将一个木盒放在桌上，“这是从三皇子府里搜出来的，你看看有没有用。”
沈惊鸿打开木盒，里面是一叠密信，信纸泛黄，字迹与三皇子慕容渊如出一辙。信中记录着他如何与五皇子勾结，如何设计毒害先皇后，如何一步步铲除异己……甚至提到了母亲当年发现他们的阴谋后，是他亲手让人制造了“意外”，让母亲葬身火海。
“原来是他……”沈惊鸿指尖冰凉，信纸在手中微微颤抖。她一首以为母亲的死是五皇子所为，没想到三皇子才是真正的幕后推手。
慕容夜看着她发白的脸色，声音放软了些：“都过去了。母亲和哥哥的仇，我们己经报了。”
沈惊鸿深吸一口气，将密信收好：“这些东西，该交给皇上。”
“不必。”慕容夜摇头，“皇上年纪大了，经不起再折腾。这些信，烧了吧。”
沈惊鸿看着他眼中的决绝，点了点头。有些真相，或许永远埋藏才是最好的结局。
傍晚时分，医馆打烊后，沈惊鸿和慕容辰坐在后院的石桌旁，看着夕阳染红天际。
“你打算一首留在京城？”沈惊鸿问。
慕容辰正在逗弄笼中的画眉鸟，闻言转过头：“不然呢？你这里缺个跑腿的，我刚好闲得慌。”
沈惊鸿笑了笑：“我这医馆可养不起闲人。”
“那我就给你打一辈子工。”慕容辰眼神认真，夕阳的余晖落在他脸上，眼角的泪痣染上暖金，“管饭就行。”
沈惊鸿的心猛地一跳，避开他的目光，看向天边的晚霞：“再说吧。”
夜色渐浓，慕容夜派人送来消息，说皇上近来身体不适，时常咳嗽，让沈惊鸿明日入宫请脉。
“皇上怕是心病。”慕容辰叹了口气，“接连失去两个儿子，换谁都受不住。”
沈惊鸿点头：“我明日去看看。医者仁心，不管他是谁，生病了总要治。”
次日清晨，沈惊鸿换上一身素色衣裙，带着药箱入宫。皇上住在养心殿，殿内弥漫着浓重的药味，比承乾宫的药味更甚。
皇上躺在龙榻上，面色蜡黄，精神萎靡，见沈惊鸿进来，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是惊鸿啊，快过来。”
沈惊鸿走上前，指尖搭上他的腕脉。脉象虚浮无力，竟是油尽灯枯之兆。
“皇上近来是不是常失眠？”
“是啊，夜夜梦见你母亲和皇后，总觉得亏欠了她们。”皇上叹了口气，抓住她的手，“惊鸿，朕知道你委屈。当年若不是朕糊涂，被奸人蒙蔽，也不会……”
“皇上保重龙体要紧。”沈惊鸿抽回手，写下药方，“臣女开个方子，先稳住心神。至于其他的，都过去了。”
皇上看着她平静的侧脸，眼中满是愧疚：“朕知道你不想入宫廷，也不愿认祖归宗。但朕想给你一个名分，封你为‘安宁县主’，食邑三百户，也算弥补……”
“臣女多谢皇上厚爱，但恕难从命。”沈惊鸿起身行礼，“我只想守着医馆，做个普通大夫。这比任何名分都让我安心。”
皇上看着她坚定的眼神，最终叹了口气：“罢了，随你吧。只是若有难处，随时入宫找朕。”
离开养心殿时，沈惊鸿遇到了慕容夜。他刚从御书房出来，手里拿着一份奏折，神色凝重。
“皇上的身体……”沈惊鸿问。
“不太好。”慕容夜声音低沉，“太医说，最多还有半年。”
沈惊鸿沉默了。皇上虽然有错，但终究是先皇后的夫君，是慕容夜的父亲。他的离去，意味着朝堂又将迎来一场动荡。
“朝堂上的事，你不必担心。”慕容夜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我会处理好。你安心开你的医馆就好。”
沈惊鸿点点头，转身离去。
走出宫门，阳光正好。沈惊鸿回头望了一眼巍峨的宫墙，心中百感交集。这座宫城藏了太多秘密，太多鲜血，也太多无奈。但她知道，从今往后，这里的纷争与她无关。
她的归宿，是那间飘着药香的医馆，是身边那个会逗她笑、会为她拼命的盟友，是平凡却安稳的日子。
回到医馆时，慕容辰正在院子里晒药材，阳光洒在他身上，镀上一层金边。看到她回来，他笑着扬了扬手里的药铲：“沈大夫回来了？快来帮忙，这白芷再不晒就发霉了。”
沈惊鸿走过去，接过他递来的药铲，两人并肩站在阳光下，影子被拉得很长，紧紧依偎在一起。
远处的宫墙内，暗流依旧涌动。但医馆的小院里，只有药香袅袅，岁月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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