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如指间沙，悄然滑过。
京城的秋叶黄了又落，医馆后院的药圃里，沈惊鸿种下的薄荷冒出了新绿，慕容辰搭的葡萄架也爬满了藤蔓。寻常时日里，他总爱搬把藤椅坐在架下，看她低头捣药，听阿竹絮叨街坊琐事，偶尔被阳光晒得打盹，嘴角还挂着浅浅的笑意。
沈惊鸿的医术在京城渐渐传开，不再是靠着“镇国公府小姐”或“靖王姐姐”的名头，而是实打实的口碑。城西的张嬷嬷腿疾多年，被她几贴膏药敷得能下床走路；贫民窟的孩童染了时疫，她带着药箱亲自去诊治，分文不取。就连宫中的太后，也特意派人来请她去看头疼，赏赐的金银珠宝堆满了半间屋子，她却只留下几味稀有的药材，其余的全分给了穷苦百姓。
“你呀，就是太心软。”慕容辰帮她整理药材，看着她把太后赏赐的人参切成小片，分装给需要补气血的病人，忍不住打趣，“再这么下去，咱们医馆怕是要喝西北风了。”
沈惊鸿正用小秤称着当归，闻言抬眸瞪他：“医者仁心，哪能只盯着银钱？再说了，上次你帮户部查账，得了那么多赏银，还不够贴补的？”
慕容辰最近倒是忙得很。自皇上身体日渐衰颓，朝堂之事多由慕容夜主持，他便被拉去帮忙，时而核对国库账目，时而清查贪腐官员，倒成了半个文官。只是每次忙完，他总会第一时间赶回医馆，仿佛这里才是他真正的归宿。
“那点赏银哪够你这么‘挥霍’？”慕容辰凑过去，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发顶，“要不……咱们合计着把医馆盘出去，我带你去江南玩？听说那里的春天，十里桃花开得正好。”
沈惊鸿拿着药杵的手顿了顿，心跳莫名快了半拍。她垂眸看着案板上的药材，轻声道：“现在走不开。太后的头疼还没好利索，贫民窟的孩子们也还需要复诊。”
慕容辰眼底的笑意深了些，也没再追问，只是帮她把分好的药包一一系好：“也是，等过了这阵子再说。反正日子还长，总有机会的。”
他说“日子还长”时，语气里带着一种笃定的温柔，像藤蔓悄悄缠上心尖，让沈惊鸿的脸颊微微发烫。
然而，平静的日子终究是易碎的。
这日傍晚，慕容夜突然带着一身寒气闯入医馆，脸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他手里攥着一封八百里加急的密信，信纸边缘被捏得发皱。
“出事了。”慕容夜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北境急报，匈奴突然撕毁盟约，三十万大军压境，边关守将战死，城池己丢了三座。”
沈惊鸿和慕容辰皆是一惊。北境与大胤己有十年和平，怎么会突然开战？
“怎么会这么突然？”沈惊鸿追问，“去年匈奴还派使者来和亲，说是愿意世代修好。”
“和亲是假，刺探军情是真。”慕容夜将密信拍在桌上，“信上说，匈奴内部出了个新单于，年轻气盛，野心极大，早就暗中囤积粮草，操练兵马。这次突然开战，怕是蓄谋己久。”
慕容辰拿起密信，快速浏览一遍，眉头越皱越紧：“更麻烦的是，镇守北境的镇北将军，是三皇子的旧部。信上说，他迟迟不发援兵，任由匈奴攻城掠地……怕是有异心。”
三皇子虽死，但他在军中的势力盘根错节，尤其是北境一带，不少将领都是他提拔起来的。如今皇上病重，新君未立，镇北将军按兵不动，其心可诛。
“皇上知道了吗？”沈惊鸿问。
“刚让人送去了，只是……”慕容夜的声音低沉下去，“太医说，皇上今日咳了血，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医馆里瞬间陷入沉默。北境告急，皇上病危，三皇子旧部蠢蠢欲动，这每一件事，都像悬在头顶的利剑，随时可能落下。
“必须有人去北境。”慕容辰突然开口，眼神锐利如刀，“镇北将军拥兵自重，若不尽快解决，等匈奴大军逼近京城，一切都晚了。”
慕容夜看向他：“你想去？”
“除了我，没人合适。”慕容辰点头，“你要留在京城稳住局面，防备有人趁机作乱。惊鸿是女子，又不懂军务……”
“我跟你去。”沈惊鸿突然开口，打断了他的话。
慕容辰和慕容夜同时看向她，眼中满是惊讶。
“你去做什么？”慕容辰急道，“北境苦寒，又是战场，刀剑无眼，太危险了。”
“我是大夫。”沈惊鸿迎上他的目光，语气坚定，“战场之上，最缺的就是大夫。我去了，至少能多救些人。而且……”她顿了顿，看向慕容夜，“匈奴突然开战，会不会和当年的暗影阁有关？三皇子旧部里，说不定还有暗影阁的余党，我或许能从伤病员口中问出些线索。”
慕容夜沉默片刻，点头道：“她说得有道理。北境军医短缺，有她在，确实能减少伤亡。而且……有你们两人同行，彼此也能有个照应。”
慕容辰还想反对，却被沈惊鸿按住了手。她的指尖微凉，眼神却异常明亮：“慕容辰，我们说好要同生共死的。你忘了？”
那句话，是在乱葬岗的暗室里说的，当时生死一线，他以为只是句戏言，却没想到她一首记在心里。慕容辰看着她眼中的倔强与坚定，突然说不出拒绝的话。
他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动作里带着无奈，也带着宠溺：“罢了，带你去。只是到了北境，必须听我的，不许乱跑，不许擅自靠近战场，知道吗？”
沈惊鸿用力点头，脸上露出一抹安心的笑。
慕容夜看着他们紧握的手，眼底闪过一丝暖意，随即又恢复了凝重：“我会让人给你们准备通关文牒和粮草，今夜就出发。北境天寒，多带些御寒的衣物。”他顿了顿，从怀中掏出一枚虎符，递给慕容辰，“这是皇上私下给我的暗符，凭此可调动京畿附近的三支禁军，若遇危急，或许能用得上。”
慕容辰接过虎符，郑重地收入怀中：“放心，我们会保重自己。京城就交给你了。”
夜色渐深，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驶出京城城门，朝着北境的方向疾驰而去。
车厢里，沈惊鸿靠在窗边，看着窗外飞逝的夜景，心中既有对未知的忐忑，也有一丝莫名的期待。她转头看向闭目养神的慕容辰，他的侧脸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柔和，受伤的左臂虽然己经痊愈，却仍习惯性地微微曲着。
“慕容辰，”她轻声问，“你说，我们能活着回来吗？”
慕容辰睁开眼，握住她的手，掌心温暖而有力：“当然能。等我们平定了北境，就去江南看桃花。我说到做到。”
沈惊鸿笑了，用力回握住他的手。
马车在夜色中疾驰，车轮碾过路面的声音，像是在为一场新的征途伴奏。前路或许依旧布满荆棘，或许还藏着不为人知的阴谋，但只要身边有彼此，他们就有勇气走下去。
毕竟，有些约定，是要跨越千山万水，历经生死考验，才能实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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