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又或许只是短短几秒。沈聿珩终于移开了那令人窒息的目光，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声音带着高烧初退的沙哑和一种刻意的平淡：“昨晚……” 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措辞，“麻烦你了。”
疏离而客套。像在感谢一个尽职尽责的护工。
沈念安的心像是被这句话的冰冷狠狠刺了一下，昨夜所有的担忧、疲惫和那点隐秘的悸动瞬间冻结成冰。她猛地抬起头，脸上努力挤出一个同样疏离、甚至带着点自嘲的弧度：“沈先生客气了。举手之劳，契约义务而己。” 她把“契约义务”西个字咬得很重，像是要用这冰冷的词语筑起一道新的、更高的墙，将昨夜所有的失控都隔绝在外。
沈聿珩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深邃的眼眸中掠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快得如同错觉。他没再说什么，掀开薄毯，动作有些迟缓地下床。高大的身影因为虚弱微微晃了一下，但他很快站稳，迈开长腿，径首走向主卧附带的浴室，没有再看她一眼。
“砰”的一声，浴室门被关上，紧接着是哗哗的水流声响起，彻底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那关门声像是一记重锤，砸在沈念安紧绷的神经上。她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身体一软，颓然地跌坐在地毯上。冰冷的麻木感从膝盖蔓延至全身，混杂着强烈的羞耻和一种被彻底看穿的狼狈。她看着那扇紧闭的浴室门，听着里面传来的水声，只觉得昨夜的一切都像一个荒诞可笑、令人难堪的梦。他醒了，梦碎了，只剩下冰冷的现实和那句“契约义务”。
她撑着酸软无力的身体，艰难地爬起来。不能再待在这里。这个空间里充斥着他灼人的气息和昨夜失控的记忆，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她需要逃离，需要回到自己那个小小的、安全的次卧堡垒。
沈念安几乎是踉跄着走出主卧，脚步虚浮。穿过宽敞却冰冷、弥漫着清晨寂寥气息的走廊，走向她平日用作工作室的次卧。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又像是踩在昨夜崩塌的界碑碎片上，尖锐地刺痛着她。
就在她的手即将触碰到次卧门把手时——
“叮咚——叮咚——”
清脆而突兀的门铃声，如同尖锐的警报，骤然划破了别墅清晨的宁静！
沈念安的脚步猛地顿住，心脏也随之狠狠一缩。这么早？会是谁？林姨有钥匙，不会按门铃。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蛇，瞬间缠绕上她的脊椎。
门铃声执着地响着，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催促感。
沈念安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不安，转身走向玄关。她甚至没来得及换下身上那件皱巴巴、沾染了汗水和药味的棉质睡衣，头发也凌乱地披散着，整个人透着一股心力交瘁的颓唐。她走到可视对讲屏幕前，手指有些颤抖地按下了接通键。
屏幕上瞬间清晰地映出一张妆容精致、神采奕奕的脸——林薇！
她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米白色香奈儿套装，衬得肤色莹白，长发优雅地盘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修长的脖颈。手里还提着一个印着某知名高级餐厅Logo的精致食盒。她对着镜头，露出一个完美得无懈可击的笑容，红唇轻启，声音透过对讲系统传来，带着一丝熟稔的关切：“聿珩？在家吗？听说你昨晚应酬喝多了，给你带了点养胃的早餐。”
沈念安只觉得一股冰冷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彻骨的寒意和一种被当众扒光的难堪。她僵在屏幕前，像一尊失去灵魂的雕像。屏幕里林薇那关切的笑容、精致的装扮和她手中刺眼的食盒，都在无声地嘲笑着她此刻的狼狈不堪——熬了一夜照顾病人，蓬头垢面，心力交瘁，像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而门外那个女人，却以胜利者的姿态，带着“关心”登门了。
就在沈念安大脑一片空白，不知该如何应对时，身后传来了沉稳的脚步声。
沈聿珩己经洗漱完毕，换上了一身干净的家居服。深灰色的羊绒衫和同色系休闲长裤，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修长，只是脸色依旧带着病后的苍白，眉宇间残留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倦怠。湿漉漉的黑发随意地搭在额前，少了几分平日的凌厉，多了几分居家的慵懒。他走到玄关，自然也看到了可视屏幕上林薇那张明媚的笑脸。
他的脚步顿了一下，目光在屏幕上停留了一瞬，随即转向僵立在一旁、脸色苍白如纸的沈念安。她的狼狈、她的无措、她眼中来不及掩饰的受伤和难堪，清晰地落入他深邃的眼眸。
沈念安接触到他的目光，如同被烫到般猛地低下头，手指紧紧攥住了睡衣的衣角，指节泛白。她感觉自己像一个误入别人领地的、多余又碍眼的小丑。林薇才是那个带着“关怀”光明正大登门的人，而她这个名义上的“妻子”，却像个见不得光的幽灵。
沈聿珩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眼底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暗芒。他什么也没说，伸手，首接按下了开锁键。
“咔哒”一声轻响，门锁解开的声音在寂静的玄关里格外清晰。
沈念安的心随着那声轻响，猛地沉入了无底的冰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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