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橘猫的意外“空降”,像一颗活力西射的小太阳,猝不及防地撞进了别墅带着淡淡哀思的氛围里。它的惊慌失措和奶声奶气的喵呜,瞬间打破了花园的宁静,也吸引了所有人和猫的注意。
小白和小幸运第一时间从树荫下起身,警惕地竖起耳朵,琥珀色的眼睛紧紧盯着那个在花丛里瑟瑟发抖的橘色小毛团。雪团则完全被好奇心支配,它放弃了追逐蝴蝶,迈着还有些不稳的步子就想去“研究”这个新来的、会动的小东西。
“哎,雪团,慢点!”林晚连忙放下画笔,快步走过去,在雪团扑到小橘猫之前,轻柔地拦住了它。
沈砚也放下了笔记本电脑,目光落在那只惊慌失措的小家伙身上。那身橘黄的、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明亮的绒毛,那圆溜溜、盛满恐惧的琥珀色眼睛,还有那瘦小得仿佛一只手就能捧起的身躯……一种久违的、带着刺痛的熟悉感瞬间击中了他。太像了。像极了当年那个被遗弃在冰冷纸箱里、只有巴掌大、却用倔强眼神瞪着他的小黑炭。
只是这一次,是温暖的橘色。
他下意识地看向壁炉架上煤球的照片,照片里那双睥睨天下的琥珀色眼眸仿佛也在注视着下方这个小小的闯入者。心口那处被煤球带走的空洞,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相似感轻轻触碰了一下,泛起一阵复杂难言的涟漪——有怀念的酸楚,也有对新生命本能的怜惜。
“别怕,小家伙。”林晚的声音温柔得像要滴出水来。她没有立刻伸手去抓,只是蹲在花丛边,耐心地、轻声细语地安抚着,“没事了,这里很安全,没有人会伤害你。”她试探性地伸出手指,停在离小橘猫不远的地方。
也许是林晚的声音太过温柔,也许是它实在累极了、怕极了,小橘猫惊恐的叫声渐渐弱了下去,变成了细弱的呜咽。它怯生生地看着林晚的手指,犹豫了很久,才小心翼翼地、用湿漉漉的小鼻子轻轻碰了一下。确认没有危险后,它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小小的身体一软,趴伏在花丛下的泥土上,只剩下细微的颤抖。
林晚这才极其小心地、用双手将它捧了起来。小家伙轻得几乎没有分量,温热的身体在她掌心微微发抖。近距离看,它更显得瘦小,但骨架匀称,橘色的绒毛虽然沾了点泥土,却蓬松柔软,一双琥珀色的大眼睛水汪汪的,此刻充满了依赖和劫后余生的茫然。
“可怜的小东西……”林晚心疼地低语,用指尖轻轻梳理着它凌乱的绒毛,“饿坏了吧?吓坏了吧?”
小白和小幸运凑了过来,好奇地嗅闻着林晚手中这个陌生的气息。雪团也踮着脚想看。小橘猫紧张地缩了缩脖子,发出细弱的警告声。
“好了好了,别吓着它。”林晚护着小橘猫站起身,“我先带它进去检查一下,喂点东西。”
她抱着小橘猫往屋里走,路过沈砚身边时,脚步微顿,看向他。沈砚的目光依旧落在她掌心那个小小的橘色毛团上,眼神深邃复杂,薄唇紧抿着,没有立刻表态。
“砚?”林晚轻声询问,带着一丝期待和小心。
沈砚沉默了几秒。他的目光再次扫过壁炉架上煤球那威风凛凛的照片,又落回眼前这脆弱无助、却与记忆深处某个影子微妙重叠的小生命上。最终,他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声音低沉:“嗯。先照顾它。”
这简单的几个字,让林晚悬着的心落了下来,脸上绽开一个温暖的笑容。“好!”
* * *
客厅里,小橘猫的“体检”和“接风宴”在紧张而温馨的气氛中进行。
林晚用温热的湿毛巾仔细擦干净它身上的泥土,检查了耳朵、眼睛和皮毛,幸运的是没有发现明显的跳蚤和伤口,只是非常瘦弱。当林晚把一小碟温热的羊奶泡软的幼猫粮放在它面前时,小家伙的犹豫只持续了不到三秒,就立刻埋头苦干起来,小脑袋几乎要埋进碟子里,发出“吧嗒吧嗒”的急切吞咽声,显然是饿极了。
小白、小幸运和雪团围在几步远的地方,好奇地观望着。小白依旧带着审视,小幸运眼神温和,雪团则跃跃欲试,被林晚用眼神制止了。
沈砚没有靠近,只是坐在稍远的沙发上,静静地看着。看着那小橘猫狼吞虎咽的憨态,看着它吃饱后满足地舔着小爪子,看着它因为林晚温柔的抚摸而渐渐放松警惕,甚至发出细微的、试探性的呼噜声。那橘色的、毛茸茸的小小身影,在客厅明亮的光线下,像一团温暖的火焰,无声地驱散着角落里残留的阴霾。
一种奇异的、带着轻微刺痛感的暖流,在他沉寂的心湖中缓缓蔓延开来。
* * *
夜幕降临。
小橘猫吃饱喝足,又经历了大起大落的惊吓,此刻终于支撑不住,在林晚为它临时准备的、铺着柔软毛巾的小窝里沉沉睡去,小小的肚皮随着呼吸均匀起伏。
别墅里恢复了宁静。小白、小幸运和雪团也各自找到了舒服的位置休息。
沈砚站在书房的落地窗前,望着外面被月光笼罩的花园。那棵日益茁壮的榉树在夜色中伸展着墨绿的轮廓,树影婆娑。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树根东侧那片区域——埋藏着树洞陶罐和煤球星光的地方。
林晚轻轻推开书房的门,走到他身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它睡得很香,”她轻声说,知道沈砚在想什么,“给它取个名字吧?”
沈砚没有立刻回答。他沉默地凝视着窗外的树影,月光勾勒出他深邃的侧脸轮廓。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带着一种奇异的沙哑:“晚晚,拿张纸和印泥来。”
林晚有些不解,但还是依言去客厅拿来了便签纸和一小盒红色的印泥。
沈砚接过纸和印泥,没有在书房停留,而是推开落地窗,径首走进了月光下的花园。林晚心中一动,立刻跟了上去。
沈砚的脚步沉稳,目标明确地走向榉树苗。他在树苗东侧停下,蹲下身,目光落在埋藏着树洞陶罐和煤球骨灰盒的那片草地上。月光如水,温柔地洒落,草叶上泛着银色的微光。
他打开印泥盒,鲜红的印泥在月光下显得格外醒目。然后,他伸出手指,蘸了一点印泥。
林晚屏住了呼吸,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她看着沈砚,心潮涌动。
沈砚没有看林晚。他极其小心地、用蘸着印泥的指尖,在那片代表着“树洞”区域的草地上方,紧挨着泥土的地方,在便签纸上,轻轻按了下去。
一个清晰的、小小的、圆润的红色爪印,留在了洁白的便签纸上。鲜红,稚嫩,充满了新生的力量。
做完这一切,沈砚将印泥盒盖上。他拿着那张印有小爪印的便签纸,没有立刻起身,而是久久地凝视着纸上那个鲜红的印记,又低头看向脚下那片深埋着过往的土地。月光落在他低垂的眼睫上,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
林晚也蹲在他身边,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轻轻覆上他紧握着便签纸的手背,传递着无声的理解与支持。
沈砚感受到手背上的温暖,终于抬起头。月光下,他的眼眸深邃如夜空,里面翻涌着对逝去挚友的深沉思念,也映照着眼前这个脆弱却顽强的新生命带来的冲击与微光。他将那张印有小爪印的便签纸仔细地折好,然后,再次拿出那个熟悉的小花铲。
他在埋着树洞陶罐的旁边,紧挨着煤球安息之地的另一侧,挖了一个小小的、浅浅的坑。动作依旧轻柔,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庄重。
他将折好的、印有橘色小猫爪印的便签纸,轻轻地、郑重地放了进去。然后,用手捧起松软的泥土,小心翼翼地覆盖上去,将这个代表着新生命到来的印记,与过往的记忆和永恒的星光,一起深埋在了这片象征“家”的根系之下。
泥土覆盖平整,月光下,三处微微凹陷的印记连成一片,无声地诉说着生命的轮回与爱的延续。
沈砚将小花铲放在一边,伸出宽厚的手掌,长久地、紧紧地按在这片新翻的、埋藏着过去、现在与未来的泥土上。他的掌心感受着大地的微凉和深沉的力量。
“就叫它……”沈砚低沉的声音在寂静的月夜里响起,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小太阳’吧。”
林晚的眼眶瞬间,用力点头,声音哽咽却充满喜悦:“好!小太阳!这个名字真好!” 橘色的小猫,像太阳一样温暖明亮,驱散阴霾,带来希望。
沈砚站起身,同时也将林晚拉了起来。他握着她的手,没有松开。两人并肩站在高大的榉树苗下,沐浴着清冷的月光,脚下是深埋着秘密、星光与新生的土地。晚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仿佛在吟唱着一曲关于守护、离别与重逢的永恒歌谣。
树洞深处,那个小小的陶罐里,一个墨点和一个“我们”的承诺旁,仿佛又多了一抹温暖鲜亮的橘色星光,与深埋于此的黑色星光交相辉映,共同照亮着前行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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