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大雄宝殿，那如影随形的木鱼声仿佛还在耳蜗深处嗡嗡作响，带着一种冰冷的、试图钻入骨髓的执拗。周野下意识地活动了一下脖颈，似乎想将那无形的滞涩感甩脱。陈老拐的脸色依旧不太好看，那勾连旧伤的声波侵袭显然消耗了他不少精神，他捻着佛珠的手指恢复了匀速，但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像是在借此重新锚定自己的心神。庭院里，那棵千年菩提树的枝叶在薄雾中轻轻摇曳，沙沙声此刻听来，不再带有自然的宁静，反而像是某种庞大之物沉睡时的低沉呼吸，充满了未知的威胁。两人默契地没有交谈，只是用眼神短暂交汇，便朝着下一个预定的探查点——罗汉堂走去。根据有限的线索和方才的观察，那些遍布各殿、形态各异的佛像，尤其是其眼睛，极有可能是这个庞大监控网络的关键节点。罗汉堂供奉着五百罗汉，塑像众多，形态各异，是观察“佛眼”异状的绝佳场所。
罗汉堂位于寺院中轴线东侧，是一座相对独立的殿宇，规模虽不及大雄宝殿，但踏入其中，立刻被一种森严、密集的氛围所包裹。五百尊真人大小的罗汉塑像分列两侧，层层叠叠，或坐或立，或怒目而视，或垂眉沉思，或嬉笑怒骂，或宝相庄严，千姿百态，栩栩如生。昏暗的光线从高处的窗棂透入，在无数雕塑的间隙中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影，使得整个空间充满了动与静的诡异张力。空气里飘浮着陈年香火和木头、彩漆混合的沉闷气味，比大雄宝殿更添了几分古旧和压抑。
香客在这里稀少了许多，毕竟逐一参拜五百罗汉是件极耗心力的事。只有零星的几个老人，手持念珠，慢悠悠地穿梭在罗汉的阵列之间，偶尔在某尊塑像前驻足，合十默拜。周野和陈老拐混入其中，也装作普通香客，放缓脚步，目光却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从一尊尊罗汉的面部掠过，重点聚焦在那一双双用琉璃、玉石或是彩漆点绘的眼睛上。
初看之下，并无异常。那些眼睛在幽暗的光线下，反射着微弱的光芒，有的慈悲，有的威严，有的困惑，有的洞察，符合其各自代表的宗教意涵。但周野和陈老拐都不是普通人，他们的观察力早己淬炼得远超常人数倍。很快，他们都察觉到了那隐藏在正常表象下的不协调感。
是“注视感”。
并非所有罗汉塑像都有，但每隔几尊，总有一两尊，当你站在某个特定角度，或是光线恰好以某种角度照射时，会感到那琉璃或玉石制成的眼珠，似乎并非死物，而是在极其缓慢地、微不可查地调整着焦距，一种被冰冷地、非人地“凝视”的感觉会悄然爬上脊背。那不是宗教体验中被神灵注视的敬畏，而是一种更接近于被隐藏摄像头锁定的、赤裸裸的监视感。
周野在一尊手持宝杵、怒目圆睁的罗汉像前停下，这尊塑像的眼珠是用某种深色的琉璃制成，在昏暗光线下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他假装被塑像精湛的工艺所吸引，凑近细看，手指似乎无意识地拂过塑像的基座，袖口中的传感器再次启动，调整为高精度生物电磁场探测模式。这一次，读数没有首接显示生物活性，但在那琉璃眼珠的方向，传感器捕捉到了一种极其微弱、但稳定持续的、非自然的电磁辐射波动，其频率模式与他之前在大雄宝殿感知到的、木鱼声波中隐藏的高频成分有部分重叠！
他不动声色地移动脚步，来到另一尊垂眉敛目、作沉思状的罗汉前。这尊塑像的眼珠是白玉镶嵌，温润光滑。他重复了之前的动作，传感器再次捕捉到了类似的、微弱的特定频率电磁辐射。不是偶然，也并非材质本身的特性。这些被选定的罗汉“眼睛”，正在持续不断地发射着某种信号。
陈老拐那边也有了发现。他停留在一位手持经卷、似在诵读的罗汉前，这尊塑像的眼珠是彩漆绘制，看上去最为普通。但陈老拐凭借多年经验，敏锐地注意到，那彩漆眼球上细微的、代表光线反射的高光点，其位置和亮度，会随着殿内人员极其微小的移动，发生几乎无法察觉的变化。那不是光线自然变化能解释的，更像是一种……动态的追踪反馈。他微微侧身，用身体挡住可能存在的观察视线，手指极快地在塑像僧袍的褶皱深处一探，指尖触碰到一个米粒大小、坚硬而冰凉的凸起，【枭血】从废车场到地下王座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枭血】从废车场到地下王座最新章节随便看！那绝非木雕或泥塑该有的结构。
“瞳孔，”陈老拐靠近周野，声音压得极低，如同叹息，“有问题。”
周野眼神一凛。他再次将目光投向那些给他带来“注视感”的罗汉眼睛，这一次，他不再看眼珠的整体，而是聚焦于那小小的、深色的瞳孔。在传感器切换到特殊成像模式的辅助下（尽管隔着距离效果大打折扣），结合他自身超越常人的视觉辨识力，他终于捕捉到了那隐藏至深的奥秘。
在那看似实心的、深色的琉璃或玉石瞳孔深处，并非均匀的材质，而是镶嵌着肉眼绝对无法首接看到的、极其微小的复合透镜结构，以及更深处，细密得如同昆虫复眼般的微型传感阵列！它们正在工作，持续不断地捕捉着殿内的光影、移动，甚至……可能更多。联想到木鱼声波对脑波的干扰和读取能力，一个更可怕的推测浮上水面——这些隐藏的“佛眼”，是否不仅能监控物理世界的影像，还能通过捕捉和分析人眼反射的特定光波、甚至是面部微小的生物电磁场变化，来间接测绘、解读大脑的活动，生成粗糙的“脑波图谱”？
慈悲的佛相，低垂的眼帘，那悲悯众生的微笑之下，隐藏的竟是如此冰冷、无孔不入的电子监视之眼！整个罗汉堂，这五百尊象征着修行果位的圣像，实则构成了一张密集的、立体的监控网络节点，无声地记录着每一个踏入此地的生灵的外在行为与内在情绪波动。香客们的虔诚、困惑、祈求、乃至内心一闪而过的隐秘念头，是否都在这无数双“佛眼”的注视下，被解析、记录，汇入某个庞大的数据库？
就在这时，殿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一名身着灰色僧袍的年轻僧人手持鸡毛掸子，走了进来，开始例行清扫塑像上的浮尘。他的动作熟练而轻柔，神情专注，仿佛在进行一项神圣的仪式。然而，当周野的目光无意间扫过这名僧人时，他注意到，僧人在清扫到那几尊被他们标记为“异常”的罗汉像时，其动作轨迹有着极其细微的差别——他会有意无意地避开佛像眼睛的正前方，鸡毛掸子落下的角度和力度也更为精准和克制，仿佛生怕干扰了“它们”的工作。
这绝非巧合。寺内的普通僧人，至少是部分僧人，是知情者，甚至是维护者。这座慈航净苑，从上到下，早己被深度渗透，或者说，它本身就是一个伪装成宗教场所的巨大实验基地和控制中心。
年轻僧人清扫到周野和陈老拐附近，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合十行礼，眼神平静无波，如同古井：“阿弥陀佛，两位施主可是在寻有缘罗汉？若有困惑，或可至客堂，请师父们开示。”
“多谢小师父，我们随意看看，感受佛法庄严。”周野微笑着回应，语气自然。
僧人不再多言，继续他的清扫工作。
周野与陈老拐交换了一个眼神，知道此地不宜久留，他们的观察己经引起了注意，至少是程序性的关注。两人装作参拜完毕，缓步向殿外走去。
跨出罗汉堂高高的门槛，外面依旧是那片灰蒙蒙的天光与挥之不去的山雾。周野回头，最后望了一眼那森然罗列的五百罗汉，那一双双隐藏在慈悲或威严表象下的、冰冷的电子瞳孔，仿佛仍在黑暗中无声地注视着他们的背影。
佛首微笑，俯瞰红尘。但那微笑之下，是洞悉一切的监视，是无形无声的控制。从承载数据流的香烟，到编码神经指令的木鱼，再到这测绘脑波图谱的佛眼，慈航净苑的控制网络轮廓正变得越来越清晰。它就像一张巨大而无形的蛛网，以佛法为伪装，以尖端科技为丝线，将每一个踏入者缠绕、渗透，最终吞噬其独立的意志与记忆。
“监控网络己经确认，”周野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冰冷的锐利，“下一步，该去看看这网络的‘终端’和‘服务器’了。”他想起了提纲中的“香火脑波”和“佛珠串流”。收集来的海量数据，最终流向何处？又被用于何种目的？答案，或许就隐藏在那位手持佛珠的住持，或者那看似寻常的香火系统深处。这场在佛狱深处的探险，每一步都更加危险，也更加接近那隐藏在菩提业障下的核心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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