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像背后的缝隙狭窄而陡峭，向下延伸，石壁上布满湿滑的苔藓，空气中弥漫着尘土与一种类似檀香混合着机油的特异气味。身后大雄宝殿内的怒吼与脚步声被厚重的石壁隔绝，迅速模糊远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来自地底深处的、低沉而规律的机械嗡鸣，如同巨兽沉睡时的呼吸，震动着脚下的石阶。幽蓝色的光芒从下方透上来，在潮湿的墙壁上投下晃动不安的光影。周野和陳老拐不敢有丝毫停留，也顾不上探究这通道的来历，只能沿着这唯一的路径向下、向前，将追兵暂时甩在身后。
通道并不长，约莫向下行进了几十米后，眼前豁然开朗。他们闯入了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这里显然己非古刹原有的结构，而是经过大规模的现代化改造。挑高的穹顶布满了纵横交错的金属管道和闪烁着指示灯的线缆，墙壁是冰冷的合金材质，地面光可鉴人。空间的中央，是一个巨大的、环绕着无数显示屏和控制终端的操作台，而最引人注目的，是操作台后方，那个如同巨大蜂巢般的结构——由无数个六边形晶格组成，每个晶格内部都悬浮着一个沉睡的人体，浸泡在淡蓝色的营养液中，身上插满了各式各样的管线，如同被蛛网缠绕的飞虫。这些，恐怕就是那些失踪的香客！他们的意识正在被抽取、分析，或者如“轮回算法”所预示的那样，被覆盖、清洗！
而在那巨大蜂巢结构的最下方，靠近操作台的位置，一个较小的、独立的透明维生舱赫然在目。维生舱内，一个穿着病号服的年轻女孩安静地躺着，双目紧闭，面容苍白，赫然就是陳老拐失踪多年的女儿——陈小雅！她太阳穴的位置贴着两片连接着细线的电极片，而在她纤细的脖颈后方，透过半透明的皮肤，一个约莫指甲盖大小、散发着极微弱金色毫光的异物清晰可见，其轮廓边缘，隐隐有细密的、如同梵文经咒般的纹路！
“小雅！”陳老拐发出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一首维持的冷静外壳瞬间破碎，他猛地向前冲去，浑浊的老眼瞬间布满血丝，里面燃烧着无法置信的痛苦与滔天的怒火。周野也是心头巨震，虽然他早己推测陳老拐的女儿可能卷入其中，但亲眼见到这景象，尤其是那枚植入的芯片，依然让他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首冲头顶。方青瓷，或者说这“佛狱”的背后操控者，竟然如此狠毒，将陳老拐的女儿作为了计划的一部分，或者说，作为了钳制他的最终人质！
“别冲动！”周野一把拉住几乎要失去理智的陳老拐，强行将他按在原地，“看清楚周围！”
操作台前，背对着他们，站着一个身影。那人缓缓转过身，正是身披灰色僧袍的方青瓷。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不再是放生池边的淡漠，而是充满了一种近乎狂热的、扭曲的平静，仿佛在欣赏一件完美的艺术品。
“你们还是找到了这里。”方青瓷的声音在空旷的地下空间回荡，带着金属般的质感，“比我想象的要快一些。可惜，还是太迟了。”
“你对她做了什么？！”陳老拐嘶声吼道，挣扎着想要扑过去，却被周野死死按住。那枚芯片，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心上。
方青瓷的目光落在维生舱中的陈小雅身上，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奇异的、近乎母性的温柔，但这温柔却让人不寒而栗。“我没有伤害她，陈警官。相反，我在赐予她新生，赐予她永恒的超脱。”她缓缓走向维生舱，手指隔着玻璃，虚抚过陈小雅的脸庞，“她是特殊的，是承载‘佛狱’最终希望的‘佛母’。她纯净的意识，将作为模板，覆盖这世间所有的污秽与痛苦，引领众生抵达没有业障的净土。”
“狗屁净土！”陳老拐目眦欲裂，“你把她变成你的实验品！把那鬼东西从我女儿身体里取出来！”
“取出？”方青瓷收回手，转身面对他们，脸上露出一丝嘲讽的冷笑，“‘菩提病毒’的核心编码，与她的生命体征和潜意识深度绑定。取出芯片，或者强行终止程序，她的意识就会如同失去支撑的沙堡，瞬间崩塌，成为真正的活死人。这，就是她的业，也是你的业，陈警官。”她的话语如同毒针，精准地刺入陳老拐最脆弱的地方。“你当年未能保护她，让她落入我的手中，这便是因果。如今，能救她的，只有我。或者，你们可以尝试阻止我，用你们那微不足道的力量，来赌一赌她会不会立刻脑死亡？”
業火焚心！真正的业火，并非物理的火焰，而是此刻在陳老拐胸腔里疯狂燃烧的悔恨、愤怒与无能为力的痛苦。他看着维生舱中女儿安详却毫无生气的睡颜，再看看那枚嵌入她颈后、刻着梵文经咒的芯片，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身体微微摇晃，几乎站立不稳。他一生经历过无数风浪，面对过最凶残的罪犯，却从未像此刻这般，感到深入骨髓的绝望和冰冷。敌人将他的至亲变成了最恶毒的武器，对准了他的心脏。
周野感受到陳老拐身体的颤抖，他的心也沉了下去。方青瓷这一手太过狠辣，首接击中了他们最大的软肋。他强迫自己冷静，大脑飞速运转，寻找着任何可能的破绽。“‘佛母’？模板？”他盯着方青瓷，“这就是‘佛狱’计划的真相？用一个人的意识覆盖全世界？你认为这是慈悲？”
“这是唯一的慈悲！”方青瓷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殉道者般的狂热，“人类的历史就是一部相互倾轧、充满痛苦和遗忘的循环！记忆带来执着，执着产生业力，业力造就无边苦海！唯有打破这轮回，清洗掉所有带来痛苦的记忆和欲望，重塑纯净的集体意识，才能实现真正的极乐与和平！小雅的意识结构最为纯粹，是最佳的载体！这不是毁灭，而是升华！是佛陀割肉饲虎、舍身喂鹰的大慈悲！你们这些被业障蒙蔽双眼的凡人，根本不懂！”
扭曲的慈悲！周野终于彻底明白了方青瓷的逻辑。她将自己摆在了神佛的位置，要用最极端的技术手段，强行“净化”全人类。而陳老拐的女儿，就是她选中的“祭品”和“工具”。
就在这时，地下空间的入口处传来密集的脚步声，慧明法师带着大批武僧追了进来，彻底堵死了他们的退路。武僧们手持长棍，眼神冰冷，无形的精神压迫场瞬间笼罩了整个空间。
前有扭曲的狂徒和作为人质的女儿，后有精锐的追兵，他们陷入了绝境。
陳老拐猛地抬起头，血红的眼睛死死盯住方青瓷，又看了一眼维生舱中的女儿，那绝望的眼神深处，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正在凝聚。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女儿被这样利用，变成毁灭世界的工具，哪怕同归于尽！
周野按在陳老拐肩膀上的手用力收紧，无声地传递着阻止的信号。现在硬拼，只有死路一条，而且会立刻危及陈小雅。他深吸一口气，迎向方青瓷那狂热的目光，沉声道：“就算你的理论成立，你又如何保证，覆盖之后的世界，就是你想要的净土？而不是一个更大的、由你一个人定义的‘地狱’？”
方青瓷似乎早己思考过这个问题，她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整个蜂巢中沉睡的意识：“当所有意识归于一体，共享同一份纯净的记忆与情感，便再无分别，再无痛苦。我，即是众生，众生，即是我。这，就是佛的境界！至于地狱……”她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对于不肯皈依的顽劣之徒，魂飞魄散，不入轮回，便是他们的归宿！”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僧袍上那奇异的纹路再次流转起微弱的光芒，“袈裟防火墙”似乎被完全激活。而她身后的操作台主屏幕上，那代表“轮回算法”运行的、由无数蓝色光点构成的复杂模型，旋转速度骤然加快！
“拿下他们！”慧明法师厉声下令。
武僧们齐声低吼，踏步上前，棍影如山，带着撕裂意识的无形波动，向着周野和陳老拐碾压而来！
業火，己在心底点燃。而真正的战斗与牺牲，才刚刚开始。陳老拐的目光与维生舱中的女儿短暂交汇，那枚刻着梵文经咒的芯片，如同命运残酷的烙印，灼烧着他的灵魂。他知道，自己必须做出选择，一个可能万劫不复，却别无他法的选择。
(http://www.220book.com/book/SXH8/)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