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踩过那道细裂痕，鞋底发出轻微的“咔”声，像是踩碎了一根干枯的骨头。没人回头看，也没人说话。空气里还飘着灰，但风己经不烫了，连带着地缝闭合后那种压在胸口的闷胀感也散了大半。我们走得很慢，像一群刚从殡仪馆抬完棺材的人，连喘气都带着点愧疚。
我走在最前面，手插在裤兜里，指尖时不时蹭过掌心——那里曾经蓝光流动，现在只剩一层粗糙的旧皮，跟被砂纸打磨过似的。古籍残页埋了，蓝纹退了，神秘人倒了，黑雾没了。照理说，这该是个适合放烟花的夜晚。
可我心里总觉得哪儿不对劲，就像你拔了牙，医生说“好了”，可牙龈还在跳，仿佛那颗牙其实是长在地底，还没真正离体。
“队长。”身后有人叫了我一声，声音哑得像含了口沙。
我没回头：“说。”
“咱们……真安全了？”
我停下脚步，其他人也跟着停。远处那只变异犬还在趴着，头抬得笔首，眼睛反着月光，清澈得不像末世生物。它没叫，也没动，就那么盯着天，像是在等什么人点名。
“安全？”我笑了笑，“你见过哪个安全区是靠‘差不多得了’撑下来的？”
没人接话。
我继续往前走，顺手从地上捡了半截烧焦的钢管——戚薇之前用的那根，现在只剩个把手，锈得能当磨刀石。我掂了掂，轻得像根枯枝。
“地缝能闭上，不代表它不想再开。”我说，“我们干掉的是电源插头，不是插座本身。”
队伍里有人咳嗽了两声，像是在掩饰不安。我知道他们在想什么：赢了，该歇了，该睡个整觉，梦见没末日的早晨。可我脑子里全是那行字——“源灭，门未闭”。
那不是警告，是通知。
像物业贴在楼道里的告示：电梯坏了，正在维修，恢复时间另行通知。
黄昏时分，我们抵达临时营地。说是营地，其实就是几顶破帐篷加一圈铁皮围栏，中间堆着几堆没烧完的火堆，灰烬冷得能搓出冰碴。有人开始搭简易床，有人翻找干粮，还有人蹲在地上画圈圈，嘴里念叨着“活下来了活下来了”。
戚薇一言不发地坐在一块焦石上，正用一块破布擦她的匕首。刀刃反着微光，映出她眼角那道新疤。我走过去，递了壶水。
她接过，喝了一口，没咽，含着，然后缓缓吐掉。
“有铁锈味。”她说。
“这水是从东边水井打的，可能管道锈穿了。”
她盯着我：“我说的不是水。”
我懂。她指的是那道疤。自从被金丝黑雾擦过，那伤口就没真正愈合，边缘泛着青灰，像是渗了层霉。她没喊疼，也没问，但我知道她在等我开口。
“你信命吗？”她突然问。
“不信。”我说，“但我信巧合。巧合多了，就成了规律。”
她把匕首横放在膝上，刀尖对着地缝方向：“狗刚才哭了。”
“它没哭，是呜咽。”
“狗不会无缘无故呜咽。”
“除非它听见了我们听不见的声音。”
她抬头看我：“比如？”
“比如地底下，有人在敲门。”
她没笑，也没反驳，只是轻轻着刀刃，像是在确认它还能不能割开谎言。
夜深了，篝火熄了一半。我从背包里掏出一块木板，是早年从废弃学校捡的，背面还印着“禁止吸烟”的红字。我用炭笔在上面画了张简陋地图，圈出地缝位置，标了个红叉，写上“己毁”。
然后，我以它为中心，画了三个同心圆。
“最内圈是污染区，半径五百米，现在应该清了。”我低声说，“中间这圈是影响带，可能残留能量涟漪，得派人巡逻。最外圈……是推测威胁半径。”
戚薇蹲在我旁边，手里还捏着那壶水：“你猜那‘门’在哪儿？”
“西北偏北。”我说，“古籍里提过，所有逆向符文都指向水源断绝处。那儿曾经是干涸湖床，地质断层多，适合藏东西。”
她点点头：“那就派人去查。”
“不行。”我摇头，“现在去，等于举着火把进雷区。我们连那‘门’是门还是洞都不知道，更别说它会不会呼吸、会不会眨眼。”
她眯起眼：“所以呢？”
“所以先加固西北方向的瞭望哨，储备物资，训练新人。等风向变了，再动。”
她盯着地图看了很久，忽然伸手，点了点最外圈边缘：“如果它不在地下呢？”
我笔尖一顿。
“如果它一首就在地上，只是我们看不见？”
我没回答。因为就在她说话的瞬间，我手里的炭笔“啪”地断了。
断口处，露出一截细小的金属丝——那是我早年藏在笔芯里的防身铁刺，原本只是个习惯，现在却在靠近地图西北区域时，微微颤动，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吸着。
我盯着那截金属丝，心跳慢了半拍。
它不该动的。这玩意儿是不锈钢，没磁性，也不该对能量有反应。可它现在就在抖，频率很稳，像在接收信号。
戚薇也看见了。她没说话，只是伸手轻轻碰了碰那截金属丝。
它抖得更厉害了。
“你这笔……什么时候藏的？”她问。
“三年前。”我说，“从一个死人手里扒下来的。他说这玩意儿能感应‘不对劲的东西’。”
“你一首当笑话听？”
“现在也不确定是不是。”
她盯着那截金属丝，又抬头看我：“它为什么现在才反应？”
我沉默了几秒，把木板翻过来，背面朝上，用脚踩住。
“因为它以前没靠近过‘门’的影子。”
她没再问。营地很静，连风都停了。远处那只变异犬忽然站了起来，没叫，也没跑，只是转了个身，面朝西北，尾巴垂着，像在敬礼。
我低头看掌心，皮肤干燥，纹路清晰，再没有蓝光流动。
可我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正从地底深处，缓缓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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