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朝着盘石城行进时，日头正暖。道旁的野花沾着晨露，被风一吹簌簌落英，老疤在前头跟弟兄们说笑，李寡妇清点物资的声音里带着轻快，连俘虏营里都少了往日的沉闷——打了大胜仗，又缴获了充足的粮草兵器，人人脸上都漾着松快，唯有最前头的林砚，眉头始终没舒展过。
马蹄踏在泥路上，发出规律的“哒哒”声。苏婉侧头看他，见他目光落在远方的天际线，甲胄下的肩膀绷得笔首，便轻轻催马凑近了些：“一路都没见你笑过，打了这么大的胜仗，还在想什么？”
林砚回神，扯了扯嘴角没说话。风掀起他额前的碎发，露出眼底的疲惫，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苏婉却像是看穿了他，指尖卷着缰绳上的流苏，声音轻得像风拂柳叶：“是在担心……我堂哥苏长卿会反悔，对吗？”
林砚猛地转头看她。阳光透过云层落在她脸上，睫毛投下浅浅的阴影，竟让他心头一跳。
“别这么看我呀。”苏婉轻笑一声，语气却沉了些，“我和长卿哥从小一起长大，他是什么性子我最清楚。当初他按家里的安排，伪装成流民投了盘石城，从征兵进玄甲军到成了城主亲信的偏将，这几年在城里步步为营，就是等着机会拔掉这颗钉子。这次咱们能击溃玄甲军主力，他在里头帮了不少忙。”她拨转马头，与林砚并排而行，“只是你担心他变卦，也不怪你——沙场之上，人心本就难测。”
林砚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他不是不信苏婉，只是苏长卿潜伏多年，与城主、玄甲军周旋甚久，谁能保证这几年的浸染没磨掉他的初心？何况盘石城这块肥肉，苏家谋划多年，未必会甘心让黑石渡分一杯羹。一旦苏长卿倒戈，他们这支刚经历大战的队伍，很可能瞬间陷入绝境。
正思忖间，苏婉的马忽然踩到路边一块松动的石子，前蹄猛地一蹶，马鞍上的她惊呼一声，身子瞬间向后仰去！
“小心！”林砚眼疾手快，长臂一伸便将她捞进怀里。力道太急，两人在马背上撞得一晃，苏婉的后背紧紧贴在他胸前，发丝扫过他的下颌，带着淡淡的草药香。林砚下意识收紧手臂，掌心却不偏不倚按在了她腰后柔软的弧度上，隔着薄薄的劲装布料，温热的触感顺着指尖窜上来，烫得他心头一震。
“谢……谢谢。”苏婉慌忙撑着他的胳膊坐首，脸颊绯红，耳根都染上了胭脂色，不敢抬头看他。
林砚也猛地松开手，喉结滚了滚，想说句“没事”，却发现嗓子有些发紧。他能清晰地闻到她发间的清香，刚才掌心的触感还残留在皮肤上，陌生又滚烫。
这阵慌乱里，队伍的脚步声仿佛都远了。林砚望着苏婉低垂的眉眼，忽然想起自己穿越前的日子——在21世纪，他不过是个埋头代码的普通社畜，连女孩子的手都没牵过，是个实打实的“母胎单身”。来到这个战火纷飞的世界后，每天不是厮杀就是谋划，神经像弓弦一样紧绷，何曾有过这样心跳失序的时刻？
风穿过队伍的缝隙，吹起苏婉束发的丝带，轻轻扫过林砚的手背。他忽然觉得，这一路的风尘、战后的疲惫，似乎都在刚才那个仓促的拥抱里，悄悄裂开了一道缝隙，漏进了一丝不一样的暖意。
“别想太多了。”苏婉的声音轻了些，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慌乱，“长卿哥不会骗我的。倒是你，从黑石渡到现在，就没好好歇过，是不是累坏了？”
林砚错开目光，故作镇定地咳了一声：“没事。”心里的忧虑未减，却又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看了眼身旁脸颊微红的苏婉，忽然觉得，这趟前往盘石城的路，或许比他想象中更“热闹”些。
队伍继续前行，阳光将两人并辔的影子拉得很长，风里除了马蹄声，似乎还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连他们自己都没察觉的悸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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