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景园的花，开得犹如一团烧不尽的烈火。
但皇帝萧承，只觉得心头结着一层厚厚的冰。
他甩开了身后那群苍蝇般的内侍，龙袍的衣角在风中烦躁地摆动。
朝堂上那些老东西的唾沫星子，后宫里那些女人的脂粉香气，像两条油腻的毒蛇，死死缠绕着他的脖颈，让他喘不过气。
他需要一点安静。
不，他需要一片绝对的、能将他灵魂都洗干净的虚无。
就在这时，他停住了脚步。
不远处的冷梅坞，竟有琴声传来。
琴声很怪。
它不哀怨，不婉转，没有丝毫取悦人心的媚态。
那琴声，如山巅的孤雪，如深海的寒流，带着一种剥离万物情感的冷寂。
可偏偏是这种冷，精准地刺入了他烦躁不堪的心脏，带来一阵奇异的战栗与渴望。
萧承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
他看见了那个弹琴的女人。
柳如烟。
他那个被遗忘在偏殿，素净得仿佛随时会羽化登仙的妃子。
她着一身月白宫装，坐于一株枯梅之下，十指在琴弦上缓缓拨动。
她并未看他，甚至仿佛没有察觉到他的到来。
她的世界里，只有那张琴，那株枯梅，那一片霜雪般孤高的意境。
萧承的心脏，猛地一跳。
柳如烟的“惑心”秘术，早己无声无息地张开。
它没有去凭空制造爱慕，而是像一只无形的手，精准地攥住了萧承心中最强烈的情绪——那份对喧嚣的极致厌恶，以及对“清净”的病态渴求。
然后，将这份渴求，放大了千百倍。
在萧承眼中，柳如烟不再是一个女人。
她就是“清净”本身。
是能将他从这污浊人间解脱出去的唯一的神祇。
占有她，就能得到安宁。
这个念头，如疯长的藤蔓，瞬间爬满了他的脑海。
“爱妃好雅兴。”
他的声音干涩，连自己都未曾察觉其中蕴含的颤抖。
琴声戛然而止。
柳如烟这才缓缓抬起眼帘，那双眸子像是蒙着一层水雾，疏离而空洞。
仿佛他的打扰，惊扰了一场不属于人间的梦。
“陛下。”
她起身，只微微颔首，没有行那套繁琐的宫廷全礼。
她的声音，也像那琴声一样，带着冰雪的质感。
“只是觉得这株枯梅有趣，便为它弹上一曲，不想惊扰了圣驾。”
萧承的目光，死死锁着她。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女人。
后宫所有女人都在争抢盛放的春光，唯有她，在对着一株枯木弹琴。
他体内的龙气，竟在此刻感到了一丝被安抚的舒适。
“枯木有何可听？”他一步步走近，像是在走向一个祭坛。
柳如-烟的嘴角，勾起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她的感知里，萧承那代表着帝王威严的金色气运，正疯狂地向她涌来，试图汲取她身上的“清净”气息。
鱼儿，己经不是咬钩了。
是自己撞进了网里。
“万物枯荣，皆是天意。”
她轻声说。
“繁花盛景固然悦目，但这枯槁之姿，何尝不是另一种圆满。”
这句话，如一道惊雷，劈开了萧承混沌的思绪。
他渴望的，不正是从“帝王”这个身份的繁花盛景中解脱，寻得一份枯槁般的圆满吗？
她懂他！
不，她就是他寻觅的道！
“说得好！”
萧承竟不顾帝王仪态，首接在她身侧的石凳上坐下，声音里满是急切。
“陪朕……坐一会儿。”
他不再言语，只是贪婪地呼吸着她周身清冷的气息，仿佛那是能续命的灵药。
……
夜深。
柳如烟独坐镜前，缓缓抬起自己的手。
她的指尖，又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麻木感，像是隔着一层冰，触碰不到自己的体温。
以情感为祭品，换取操控人心的力量。
这便是“惑心”秘术的代价。
她漠然地看着镜中那张绝美却毫无生气的脸。
今天，她献祭了自己最后一丝“怜悯”。
在看到萧承那被欲望与疲惫掏空的眼神时，她心中毫无波澜，只有精准的算计。
这点代价，和即将到手的江山社稷相比，轻如鸿毛。
殿外，传来内侍压抑着兴奋的通报声。
“娘娘！陛下传旨，今夜……宿在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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