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嬷嬷被拖走后,冷宫很快迎来了一位新管事。
姓孙。
孙管事脸盘滚圆,手腕也滚圆。
一只水头极好的翡翠镯子总在她腕间晃荡,绿得扎眼,也晃得人心烦。
她显然急于立威,却没能掌控这里的局面,几个老油条的宫女太监阳奉阴违,杂物院的采买也敢明目张胆地克扣用度。
“一群没眼力见的东西!眼睛都长到头顶上去了?”
孙管事叉着腰,指着一个洒水慢了的小太监,唾沫横飞。
“再敢跟那个老货一样糊弄事,仔细你们的皮!”
院子里的人都垂着头,死一般的寂静,任那尖利的骂声刮过耳膜。
柳如烟端着一盆脏衣服,悄无声息地挪到孙管事面前,怯生生地跪下。
“姑姑。”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病态的沙哑,像随时会断掉的蛛丝。
孙管事居高临下地瞥了她一眼,满是嫌恶。
“你又有什么屁事?”
“姑姑,让奴婢……多做些活吧。”柳如烟的头垂得更低,瘦削的肩膀微微颤抖,“奴婢不敢闲着,一闲下来……心里就慌得厉害。”
孙管事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发出一声尖锐的嗤笑。
她捏着柳如烟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那目光像是在估价一头待宰的牲口。
“行啊,瞧你这副天生的贱骨头。”
孙管事松开手,用帕子嫌恶地擦了擦指尖。
“既然你这么喜欢伺候人,那院子里所有人的恭桶,以后都归你洗了。”
“谢……谢姑姑恩典。”
从此,柳如烟成了冷宫里最忙碌,也最卑贱的人。
她在刺鼻的秽物间劳作,在冰冷的井水边搓洗,身体承受着无休止的苦役,神识却化作一张无形的巨网,悄然撒向这座压抑的牢笼。
初窥欲念。
她能清晰地感知到旁人心中最隐秘、最原始的渴望。
那些欲望混杂在一起,像一锅肮脏粘稠的沸水。有对食物的贪婪,有对异性的觊觎,也有……对金钱最赤裸的渴求。
一个叫小栗子的小太监,每次目光扫过孙管事手腕上的翡翠镯子,心里那份贪欲就格外滚烫。
【那镯子……起码值二百两。】
【孙姑姑一个管事,哪来这么多钱置办这东西?】
【肯定是跟采买处的王胖子勾结,贪了宫里的份例!】
柳如烟捕捉到了这丝混杂着嫉妒与贪婪的欲望。
这还不够。
她需要一把火。
一日午后,孙管事又在训斥小栗子,只因他送来的茶水温了些。
“不中用的废物!养你还不如养条狗!”
孙管事劈手打翻了茶盏,滚烫的茶水溅了小栗子一手,他疼得一哆嗦,却只能跪在地上连连告罪。
柳如烟恰好端着恭桶路过,看到了这一幕。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在经过小栗子身边时,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轻轻说了一句。
“西角房,第三块砖。”
声音轻得仿佛是风声。
小栗子猛地一震,抬头看去,柳如烟己经走远了,只留下一个卑微佝偻的背影,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他的错觉。
西角房,是前朝堆放杂物的废屋,早就没人去了。
那句话,像一根毒刺,扎进了小栗子的心里。
夜里,他终究没忍住,提着一盏被风吹得忽明忽暗的灯笼,溜进了蛛网遍布的西角房。
他在厚厚的灰尘中,找到了那块松动的地砖。
撬开,里面是一个油纸包。
打开,是一本小小的账册。
账册上,用蝇头小楷,清晰地记录着孙管事如何与采买太监勾结,贪墨宫中用度的每一笔流水。
数目不大,但积少成多,桩桩件件,证据确凿。
小栗子的呼吸瞬间变得粗重,心脏狂跳,几乎要撞出胸膛。
告发?
还是当作没看见?
告发了,若是失败,他会死得比野狗还惨。
可若成功了……这可是天大的功劳!能让他一步登天!
他的内心,一半是滔天的欲望,一半是刺骨的恐惧。
就在他天人交战,几乎要退缩之际,一股莫名的燥热涌上心头。
那个“出人头地”的念头,忽然变得无比清晰,无比,压倒了一切。
【这是你的机会!】
【扳倒她,你就能取代她!】
【怕什么?富贵险中求!她怎么对你的,你忘了吗!】
那点野心的火星,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猛地吹成了燎原大火,瞬间烧光了他所有的胆怯和犹豫。
第二日,那本账册,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李尚宫的案头。
李尚宫的怒火来得又快又猛。
她的人闯进冷宫时,孙管事正在院子里嗑着瓜子,享受着午后的阳光。
当冰冷的仪刀架在她脖子上时,她整个人都懵了。
“李尚宫有令,管事孙氏,贪墨宫份,以下犯上,着即杖责二十,废去管事之位,贬为浣衣奴!”
孙管事脸色煞白,尖叫着挣扎:“冤枉!我冤枉啊!”
但没人理会她的辩解。
行刑的太监将她死死按在长凳上,厚重的板子一下下落在她身上。
“啊——!”
凄厉的惨叫响彻冷宫。
混乱中,她拼命挣扎,手腕撞在青石板上。
“咔嚓”一声脆响。
那只她平日里爱惜不己的翡翠镯子,应声而碎,化作一地碧色的残片。
孙管事看着那堆碎片,发出了比受刑时更绝望的哀嚎。
院子里的宫人们,包括小栗子,都低着头,可每个人的眼角都带着一丝隐秘的快意。
他们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地,瞟向角落里那个沉默洗着恭桶的身影。
那个身影依旧瘦弱,卑微。
却不知为何,让人从心底里感到一丝寒意。
柳如烟低着头。
孙管事那淬了毒的怨恨与绝望,小栗子那因得志而极度膨胀的野心与狂喜……
像两道最醇厚的美酒,顺着无形的丝线源源不断地涌来。
让她每一寸干涸的肌体都舒张开,发出满足的喟叹。
一股强烈的、几乎让她战栗的兴奋感,从灵魂深处涌起。那是力量反噬带来的狂喜,是沉沦的毒药。
她死死咬住嘴唇,用疼痛对抗那股,将那股几乎要溢出的兴奋强行压了下去。
面上,依旧是那副麻木而顺从的神情。
原来,摧毁一个人,根本不需要刀。
只需要找到他们心里最想要的东西,然后,在最恰当的时候,轻轻推一把。
夜深人静。
柳如烟坐在窗前,借着清冷的月光,缓缓抬起自己的手。
手腕纤细,肤色苍白得近乎透明。
可就是这只手,不动声色地,再次搅动了整个冷宫的格局。
她的目光穿过斑驳的窗棂,望向远处灯火辉煌的皇城。
那里,有更强大的欲望,更复杂的野心,更美味的……饕餮盛宴。
一个极淡的,带着无尽妖异的笑容,在她唇边无声绽放。
宴席,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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