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溪蹲在帐篷里，用美工刀划开最后一个易拉罐时，小夏举着手机的手都在抖：“姐，你确定要把这个当教具？这可是你昨晚熬夜做的风铃啊！”
“怕什么，碎了再做。”林溪头也不抬，指尖熟练地推动砂纸打磨铝片边缘。
空气中飘起细碎的银屑，像初冬落在她发梢的雪。
她低声说：“重点是让大家看到，废品改造不需要多高级的工具。”她指尖抚过被磨得发亮的铝片，触感滑如薄冰，想起末日里用生锈剪刀裁铁皮的日子——那时候能找到一片完整的易拉罐，够她和三个孩子分着喝三天雨水。
小夏的手机镜头扫过帐篷角落：堆叠的旧报纸被折成十二生肖纸雕，在阳光下泛出柔和的金边；咖啡渣混着泥土捏成的小花盆里，两株薄荷正冒新芽，绿意盎然，还带着晨露的气息。
“观众现在可喜欢看这种‘变废为宝’的过程了，你看评论——”她划开手机屏幕，“‘溪宝手是魔法手吧’‘沈总什么时候来监工’‘求出教程’……”
林溪抬头时，瞥见帐篷外闪过一道黑色身影。
沈砚站在遮阳伞下，白衬衫袖口规规矩矩扣到手腕，正低头看手表。
他的呼吸在微热的空气中显得有些急促，仿佛听见了某种遥远的回响。
她故意提高声音：“小夏，把那个废纸折扇递我——对，就是用广告单折的，扇骨是冰棒棍粘的。”
小夏立刻举高手机：“观众朋友们看这里！这把折扇展开是《千里江山图》，其实每一页都是超市宣传单背面……”她一边说，一边轻轻摇动折扇，纸页翻动间带起一阵淡淡的油墨香。
沈砚的目光隔着帐篷帘晃了晃，最终落在林溪沾着银色铝屑的指节上。
那双手没有戴手套，却毫无畏缩之意，仿佛那些金属碎片不过是普通的落叶。
他喉结动了动，摸向口袋里的消毒喷雾，又慢慢放下——昨天在拍摄现场，她也是这样，徒手捡起带订书钉的报纸，指尖被划破一道血痕，却笑着说“刚好当环保警示案例”。
讲座现场的灯光亮起时，林溪的道具整整齐齐码在展示台上，反射出柔和的光晕。
空气中浮动着木质地板的清香，还有人群聚集带来的微微燥热。
沈砚坐在第三排角落，戴着手套的手指无意识座椅边缘——这是他缓解焦虑的习惯动作。
他的目光穿过人群，定格在那个正在整理展板的身影上。
台下坐满穿校服的小学生、拎环保袋的阿姨，还有举着摄像机的记者，镁光灯闪得他太阳穴发紧。
“接下来，有请林溪女士为我们讲解日常垃圾分类的常见误区。”李教授推了推眼镜，目光扫过展示台上的易拉罐风铃，“我相信，这位用废电路板做小夜灯的姑娘，会给我们不一样的视角。”
林溪走上台时，运动鞋在木地板上发出轻响，像是敲击木琴的音符。
她的声音清亮而坚定：“大家看，这个饭盒看起来洗过，但内壁还沾着油……”她晃了晃饭盒，几滴淡褐色油珠顺着内壁滑落，空气里弥漫开一丝油腻的味道。
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举手：“姐姐，那要怎么洗才干净？”
“用热水冲，或者用旧报纸擦——”林溪举起展示台上的废纸折扇，纸面摩擦的声音清晰可闻，“就像这样，报纸的吸油性比抹布还好，擦完的报纸还能二次利用。”
她转身时，发梢扫过沈砚的方向。
他看见她耳后那道淡白的疤，在聚光灯下像道细月。
变故发生在提问环节。
穿蓝白校服的小男孩举着话筒跑上台，怀里的保温杯没拧紧，“哗啦”一声，温水全泼在林溪的展板上。
潮湿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彩色打印的垃圾分类示意图瞬间晕开，墨迹像团黑色的云，顺着展架滴到地上。
“对、对不起！”小男孩眼眶通红，手指绞着校服下摆，“我想给姐姐送水……”
沈砚的呼吸陡然急促。
他望着地上的水痕，喉咙发紧——那滩水混着墨迹，像极了童年垃圾山里腐坏的菜汤。
他的手不受控制地摸向口袋里的消毒喷雾，指节捏得发白。
“没事呀。”林溪蹲下来，用自己的手帕擦小男孩的手，柔软的棉布贴着他颤抖的手掌。
“你看，水是干净的，只是把画弄花了。”她转头看向展板，水痕里的“可回收物”西个字己经模糊，却突然笑起来，“正好，我们可以现场演示——被水打湿的纸张还能回收吗？”
说着，她首接用手擦展板边缘的水痕，指腹沾了墨迹也不在意。
那抹墨色在她指尖缓缓晕开，像一朵未完成的水墨花。
沈砚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看见她的手指在水痕里移动，像在抚摸什么珍贵的东西，而不是令人作呕的脏污。
童年记忆里的腐臭突然淡了——她的动作太自然，自然得像在整理自己的书桌。
“你看，不脏的。”林溪擦完展板，转身冲角落的沈砚眨眨眼，“只是需要一点勇气。”
沈砚的喉结动了动。
他摸向口袋的手停在半空，消毒喷雾的金属外壳贴着掌心，烫得他猛地缩回手。
他望着她发顶的呆毛，突然想起昨天在保姆车上，她耳后那道疤说的“末日后遗症”——原来她不是不怕脏，是比谁都清楚，脏东西里藏着能活下来的希望。
讲座结束时，小夏举着手机冲过来，屏幕亮得刺眼：“姐！vlog涨粉十万！评论都在说要跟着你学废物改造，还有人问能不能把旧物寄给你改造！”她晃着手机，“还有这个——‘沈总今天在角落盯了林溪全程，求售后’！”
林溪被她撞得踉跄，扶住展示台时，一张纸条从展板缝隙里滑出来。
纸条边缘微微卷曲，带着一点点潮湿的气味。
字迹清瘦如竹，只写了一句：“我想了解你的‘末日’。”
她捏着纸条抬头，正看见沈砚的背影消失在后台门口。
他的西装下摆被风掀起一角，露出里面没戴手套的手腕——那道淡粉色的疤痕在夕阳下泛着暖光。
“姐？”小夏戳戳她肩膀，“节目组说明天要找你商量下一个首播主题，好像和……”她压低声音，“和城市流浪动物有关？说最近有粉丝拍到流浪狗翻垃圾受伤的视频，想让你做个保护特辑。”
林溪望着纸条上的字迹，心跳突然快了一拍。
她把纸条叠成小方块，塞进牛仔裤口袋——那里还装着早上收的矿泉水瓶，瓶身的便利贴被体温焐得发软。
后台传来工作人员的催促声：“林老师，沈总在等您去签宣传照！”
她应了一声，转身时风掀起衣角。
口袋里的纸条轻轻蹭着大腿，像句没说出口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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