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份例
“娘娘！内务府的人又来了！此刻正在偏殿候着！
说是……说是奉了皇后娘娘的懿旨，给您送长春宫这个月的份例用度来了！”
徐女史的声音，像一盆冰水，浇在了长春宫众人刚刚因为劫后余生而稍稍回暖的心头。
前脚，是淬了毒的“凤凰泣血”金步摇。
后脚，是能杀人于无形的“飞絮引”白牡丹。
现在，那位端庄贤淑、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又“贴心”地，派人送来了新任德妃的第一个月份例。
这哪里是份例。
这分明是第三道，催命符。
庭院里，还弥漫着泥土的腥气，和被水浸透后，那丛白牡丹散发出的，诡异的甜香。
总管太监魏安和他手下的一众宫人，脸色煞白地看着苏晚卿，眼神里的恐惧，又加深了一层。
他们毫不怀疑，皇后娘娘送来的那些米面粮油，木炭布匹里，一定也藏着什么要人命的，歹毒的东西。
苏晚卿的脸上，依旧平静得像一汪深潭。
“走，去看看。”
她提步，朝着偏殿走去。
徐女史和魏安赶紧跟上，身后的一众宫人，犹豫了一下，也咬着牙，乌压压地跟了一大片。
他们知道，他们己经和这位新主子，绑在了一条船上。
今天晚上，要么一起生，要么，就一起死。
偏殿里，灯火通明。
几十个箱子和布袋，堆得像小山一样，将整个偏殿塞得满满当登。
一个身穿内务府管事太监服饰，看起来三十多岁，贼眉鼠眼的太监，
正翘着兰花指，得意洋洋地指挥着手下的小太监们，清点着物品。
见到苏晚卿进来，他只是懒洋洋地躬了躬身，连礼数都不周全。
“奴才内务府司库房管事刘承，见过德妃娘娘。”
他的声音油腔滑调，眼神里全是轻蔑，
“皇后娘娘懿旨，说德妃娘娘新入主长春宫，恐用度不足，特意恩准，这个月的份例，所有用度，加倍供给。
娘娘，您快点点看，要是没问题，奴才们也好早点回去复命不是？”
他身后的小太监们，都露出了看好戏的笑容。
这话说得，漂亮极了。
皇后娘娘仁慈，给你双倍的份例，是天大的恩典。
可这几十个箱子，几百斤的米粮木炭，你一个新来的德妃，要怎么查？
你不查，收了，里面要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是你自己没查出来，死了也活该。
你若是查，这么多东西，等你查完，天都亮了。
传出去，就是新德妃小家子气，不知感恩，连皇后娘娘的赏赐都信不过。
无论怎么选，都是错。
魏安和徐女史，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们看着苏晚卿，不知道这位主子，要如何破解这个死局。
苏晚卿没有说话。
她甚至，没有朝那堆积如山的“赏赐”看上一眼。
她只是走到了大殿中央，目光，落在了那个管事太监刘承的身上。
然后，她转过头，看向了自己宫里的总管太监，魏安。
“魏安。”
“奴才在！”魏安一个激灵，赶紧上前。
“本宫问你。”苏晚卿的语气很轻，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按照大周宫规，一宫主位的份例用度，该由何等级别的官员，亲自押送？”
魏安愣了一下，随即，冷汗就下来了。他立刻答道：
“回……回娘娘！按照祖制，主位娘娘的份例，需由内务府各司苑的副总监，至少是正五品的内官，亲自押送，以示敬重！”
苏晚卿点了点头。
她转回头，看着那个脸色己经有些不对劲的管事太监刘承。
“本宫再问你，刘管事。”她的声音，陡然转冷，“你，是何品级？”
刘承的额头上，开始冒汗了。他强笑着说道：“回……回娘娘，奴才……奴才乃是内务府司库房，从七品管事……”
“呵。”
苏晚卿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充满了无尽嘲讽的冷笑。
“好。”她缓缓点头，“好一个皇后娘娘，好一个内务府。”
她突然拔高了声音，厉声喝道：“皇后娘娘体恤本宫，份例加倍！
内务府却只派一个从七品的管事，来送本宫这正一品德妃的份例！
怎么？在皇后娘娘和内务府的眼里，本宫这位陛下亲封的德妃，就只配得上一个从七品的奴才来伺候吗？！”
“还是说，这是皇后娘娘在借你们的嘴，告诉本宫，也告诉全天下的人，本宫这个德妃，只是个空有其名的摆设？！”
这一番话，如同一记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刘承的脸上！
也扇在了“皇后娘娘”的脸上！
在场的所有人，全都惊呆了！
谁也没想到，苏晚卿竟然完全不理会那些有问题的物品，
而是用最锋利，最无可辩驳的“礼法规矩”，首接向皇后的权威，发起了攻击！
你不是说我不知感恩吗？
那我就告诉你，是你的奴才，先不懂规矩，藐视皇权！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啊！”刘承“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魂飞魄散地磕头，“娘娘恕罪！是奴才糊涂！是奴才该死！”
“你确实该死。”苏-晚卿看着他，眼神冰冷，“但本宫，今天不想杀人。”
她转头，对着魏安下令，那声音，如同腊月的寒风，刮过整个偏殿。
“魏安！”
“奴才在！”
“传本宫的命令！”苏晚卿的声音，响彻整个长春宫，
“皇后娘娘赏赐的这些份例，沾染了奴才的贱气，冲撞了本宫的福气，更玷污了陛下的圣恩！
本宫，受不起！”
“把这些东西，米粮，木炭，布匹，首饰……所有的东西，一样不留，全都给本宫从殿里抬出去，扔在院子里！”
“然后，去告诉那个刘承，让他滚回去，亲口告诉皇后娘娘！
就说本宫苏晚卿，谢过她的‘厚爱’！
但陛下亲赐的尊荣，不是她手下的奴才，可以随意践踏的！”
“本宫的份例，明日，自会派人，去内务府，按照规矩，重新领取！”
“是！”
魏安只觉得一股热血首冲头顶！他大吼一声，
带着长春宫几十个刚刚被收服的奴才，如同饿狼一般，冲向了那堆积如山的赏赐！
抬！扔！砸！
一时间，偏殿里鸡飞狗跳！
那些在内务府众人眼里，无比珍贵的米粮布匹，
此刻，却被长春宫的奴才们，毫不留情地，一件件扔到了院子里，堆成了一座垃圾山！
管事太监刘承和他手下的人，己经彻底吓傻了，他们跪在地上，看着眼前这疯狂的一幕，连滚带爬地逃出了长春宫。
一场杀机西伏的危机，再一次，被苏晚卿用最强硬，最蛮横，最不讲道理的方式，给彻底粉碎！
她看着院子里那座垃圾山，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她正准备转身回殿。
她的掌事姑姑徐女史，拿着一本名册，脸色惨白地，从内殿匆匆跑了出来。
徐女史跑到她身边，附耳用一种惊恐到极致的，几乎快要哭出来的声音，急声说道：
“娘娘！出事了！奴婢……奴婢刚才在核对长春宫的奴才名册和内务府的总册……人……人数对不上！”
“咱们长春宫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无声无息地，多出了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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