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断案
“这桩案子，朕是该查还是不该查呢？”
萧景玄用平淡的语气，问出了这个足以让天下颠覆，让苏晚卿人头落地的问题。
整个养心殿，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那个如同影子般存在的掌印太监曹瑾，微微抬起了眼皮，用一种审视的目光，
打量着这个刚刚被卷入帝国权力最中心的新任德妃。
他想看看，这个女人，要如何回答这道，无解的送命题。
查，就意味着皇帝承认自己的后宫和边疆，都出了天大的乱子，会动摇国本。
更会把镇国将军卫家，彻底逼到对立面。
不查，就等同于默认了臣子的背叛，坐视边疆糜烂。
这对一个雄才大略的帝王而言，是更大的耻辱。
苏晚卿恭敬地捧着那本，轻飘飘，却又重逾千斤的黑色密折。
她没有立刻回答。
她知道，萧景玄要的，从来不是一个简单的，“查”或者，“不查”。
他要的，是她的“价值”。
是她，作为一个能入主御书房的“棋子”，能为他这个“棋手”，提供何等精妙的，破局之法。
苏晚卿缓缓走到御案旁，那里的烛火，最是明亮。
她将密折，平摊在桌案上。
她没有去看那上面，写着什么惊天动地的内容。
她的目光，落在了纸张，墨迹，和字迹之上。
她的记忆宫殿之中，无数个，属于前朝大儒，内阁首辅，甚至是伪造圣旨的巨枭的记忆，在这一刻，被同时点亮！
“回禀陛下。”苏晚卿开口了，她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显得无比清晰，也无比冷静，
“臣妾以为，这道折子，本身，就是答案。”
萧景玄和曹瑾的目光，都微微一凝。
“请陛下看这纸。”苏晚卿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点在密折的边缘，
“此乃北境军中，特有的，用狼嚎草浆制成的‘狼烟纸’。
纸质坚韧，可抵御风霜。
但是，这纸张的纹路，和内务府存档的，今年新送往北境的纸样，完全不同。
它的纤维，更粗，颜色，也更暗沉。
如果臣妾没有记错，这应该是，大周开国三十七年，也就是三年前，才有的旧纸。”
“这说明，镇国将军卫凛，至少有三年，没有收到过，来自京城内务府的，任何新的军用纸张补给了。”
曹瑾的眼神，第一次，变了。
苏晚卿没有停顿，她的手指，又滑向了那墨迹。
“再请陛下看这墨。此墨色泽不纯，其中，混有极其细微的，赤褐色的沉淀物。
闻起来，没有徽州墨的松烟香，反而，带着一丝淡淡的血腥味。
这，是用马血，混合锅底灰，制成的，最低劣的军前‘血墨’。
只有在所有军用物资，都消耗殆尽，连一方好墨都拿不出来的时候，边关的将士，才会使用此物。”
“这说明，卫将军的军队，不仅缺纸，更缺墨。
他们的后勤补给，己经断了很久了。”
最后，苏晚卿的目光，落在了那一个个，铁画银钩，力透纸背的字迹上。
“最后，请陛下看这字。
卫将军的字，臣妾在过往的邸报中见过，雄浑霸道，一气呵成。
可这道密折上，您看这个‘安’字，心头的那一点，力道极沉，仿佛带着无尽的忧虑。
再看这个‘寇’字，宝盖头下的每一笔，都写得，杀气腾腾！”
“这说明，卫将军，心忧社稷，却又，对进犯的蛮寇，恨之入骨。
他，是一个忠臣，一个，被逼到了绝境的，孤胆忠臣。”
“他上这道折子，要五十万两银子，不是为了谋反。
他是用这种方式，在向陛下您，发出最凄厉的，求救！”
苏晚卿说完，将密折，重新合上，双手捧起，举过头顶。
“所以，臣妾的答案是。
这桩案子，要查！
而且，要大查！特查！”
“但是，不能以‘谋逆’的罪名去查。而是要以‘体恤边关将士’的名义，去查！”
“陛下，您不该给卫将军五十万两银子。”
萧景玄的眼中，终于，露出了一丝真正的，感兴趣的神色。
苏晚卿抬起头，迎着他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道：
“您应该，从您的私库里，拿出一百万两！
派您的心腹，八百里加急，绕开所有兵部和户部的驿站，亲自，送到卫将军的手上！”
“同时，您再下一道明旨，追封先德妃卫氏为‘荣安公主’，享国运供奉！
以此，来安抚卫将军的，丧女之痛！”
“最后，您再派一名，最铁面无私的御史，以巡查边防的名义，
去彻查，从京城到北境，这三年来，所有军需补给线的，账目！”
“如此一来，外能安抚边关军心，让将士归心！
内能敲山震虎，让那些盘踞在朝堂之上，勾结后宫，意图掏空我大周国本的硕鼠，无所遁形！”
“一箭三雕！陛下，这，才是真正的，帝王之术！”
“啪！啪！啪！”
萧景玄，竟然，忍不住，为她鼓起了掌。
他看着苏晚卿，像是看着一件，自己亲手创造出来的，最完美的艺术品。
“好！好一个苏晚卿！”他大笑了起来，那笑声，充满了畅快，“曹瑾，你都听到了？就按德妃说的去办！”
“奴才……遵旨。”曹瑾跪在地上，后背，己经被冷汗，彻底浸湿。
他看着苏晚卿的眼神，己经不再是审视，而是，深深的，恐惧。
这个女人，太可怕了。
她的心计，她的手段，她对整个帝国脉络的洞悉，己经，完全超出了，一个后宫妃嫔，该有的范畴。
她，是一柄，足以斩断一切的，绝世之剑。而现在，这柄剑，正握在，当今陛下的手上。
萧景玄看着苏晚卿，心情前所未有的好。
他缓缓走下御阶，来到她的面前，声音里，带着一丝从未有过的，真正的笑意。
“你让朕很满意，所以朕决定给你一件赏赐，一件你绝对无法拒绝的赏赐。”
苏晚卿的心，猛地一跳。
只听见萧景玄，用一种，仿佛在宣布天下归属一般的，理所当然的语气，缓缓说道：
“朕今晚，会留在你的长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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