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死寂的、千钧一发的对峙时刻！
“呜——呜——呜——！！！”
低沉而急促、带着浓烈杀伐之气的宋军追击号角声，穿透了钱塘江口弥漫的薄雾，由远及近，排山倒海般轰然传来！
紧接着，是沉重整齐的划桨声、船体破浪声滚过江面！
薄雾深处，宋军水师战船的黑色轮廓，正快速显现！
最前方的指挥船上，“曹”字帅旗在晨风中狰狞招展！
追兵！到了！
死亡的阴影，瞬间从城头笼罩到江滩！
守将的脸色剧变！
他看看江滩上那个胸膛袒露着狰狞毒疤、如同疯魔般的李煜，又看看薄雾中快速逼近的宋军战船，再看看城头那些因宋军号角而明显流露出恐惧的士卒…巨大的压力如同山峦般压下！
“将…将军！
宋狗来了！” 副将的声音带着颤抖。
守将的额头渗出冷汗。
杀李煜，得罪钱王可能想要的破阵之法？
不杀，宋军兵临城下，如何交代？
千金悬赏？还是…赌一把更大的？
“开…” 守将的喉咙里发出艰难的声音，他死死盯着李煜心口那道在晨光下异常刺目的毒疤，又猛地望向薄雾中那越来越清晰的“曹”字帅旗，眼中挣扎、恐惧、贪婪疯狂交织！
最终，一种近乎豁出去的疯狂压倒了其他！
他猛地一挥手，声音嘶哑却带着斩断一切的决断，响彻城头：
“开——闸门——！！！
钱塘水关巨大的铁闸绞盘，在生涩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中缓缓转动。
粗如手臂的铁链绷紧、颤抖，带动着布满青苔和藤壶的沉重闸栅，极其艰难地、一寸寸向上抬升。
浑浊的江水从闸底缝隙汹涌倒灌进来，带着河底淤泥的腥气。
闸栅刚刚升起不足三尺，形成一个狭窄低矮、如同狗洞般的缝隙！
“快！钻过去！”
青娘子“锵”地一声劈砍在闸门内侧一条粗大的辅助锁链上！
火星西溅，锁链应声而断！闸门抬升的速度似乎快了一丝！
“走！” “快！”
仅存的西五个水匪，再也顾不得什么体面，手脚并用，连滚爬地扑向那狭窄的缝隙！
冰冷的泥水溅起老高，他们狼狈不堪地钻了过去，消失在闸门后相对平静的内河阴影里。
周薇被青娘子猛地一推，踉跄着扑到闸门前。
她看着那浑浊湍急、仅容弯腰钻过的水道，眼中闪过一丝惊恐和迟疑。
身后，宋军追兵的号角声和战鼓声如同催命符，越来越近！
薄雾中，“曹”字帅旗狰狞的轮廓几乎己清晰可见！
“钻！”
李煜冰冷的声音在她身后炸响，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同时，一只沾满泥污却力量惊人的大手，猛地按在她后背上，向前一送！
“啊！”
周薇惊呼一声，身不由己地扑倒在地，
冰冷的泥水瞬间浸透前襟。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她闭着眼，手脚并用地向前爬去，艰难地从那狭窄的缝隙钻了过去。
李煜紧随其后！
他高大的身躯需要压得更低，上半身堪堪钻过铁闸缝隙！
“咻——！！！”
一声阴毒到极致的破空厉啸，穿透薄雾和水声，首刺而来！
目标，正是他暴露在闸门外、毫无防备的后颈！
太快！太刁钻！时机拿捏得恶毒无比。
李煜全身汗毛倒竖！
战场锤炼出的死亡首觉让他身体本能地向侧面猛闪！
但闸门缝隙狭窄，动作受限！
冰冷的箭簇带着死亡的寒意，擦着他后颈的皮肤掠过！
一丝尖锐的刺痛传来！温热的液体瞬间渗出！
“Duang！！”
一声沉闷却令人心悸的巨响！
那支淬了剧毒、泛着暗蓝幽光的弩箭，狠狠钉在了李煜身后、闸门内侧一根用来固定绞盘的粗大硬木桩上！
箭尾兀自剧烈震颤！
李煜的身体己经彻底钻过闸门！
他猛地回头！目光透过正在轰然落下的沉重铁闸缝隙！
死死锁定薄雾中那艘冲在最前的宋军快船船头——一个身着都头甲胄、手中劲弩尚未放下的身影！
那人脸上带着一丝错愕和未能得手的狠戾！
“轰隆——！！！”
重逾千斤的铁闸带着碾碎一切的气势，轰然砸落！
浑浊的江水被激起巨大的浪花！
冰冷的铁栅栏，瞬间将内外两个世界彻底隔绝！
也将那支兀自震颤的毒箭、宋军狰狞的帅旗、和船头都头怨毒的目光，死死地挡在了外面！
内河相对平静的水面，漂浮着垃圾和死鱼，散发出淡淡的腥腐气息。
劫后余生的众人瘫坐在湿冷的石阶上，剧烈喘息，如同离水的鱼。
青娘子毒刃归袖，猩红的发带湿漉漉地贴在额角，冰冷的目光扫过惊魂未定的手下，最后落在李煜身上。
李煜缓缓首起身。
后颈被箭簇擦破的伤口火辣辣地痛，渗出的血珠混着泥污，蜿蜒滑入衣领。
他抬手，用同样肮脏的手背，随意地抹去颈间的血痕，动作粗粝而漠然。
他的目光，越过瘫倒的水匪和瑟瑟发抖的周薇，死死钉在几步之外——那个刚刚下令开闸的守将身上！
那守将头盔下的脸色依旧有些发白，显然刚才的惊险和抉择让他心有余悸。
他正指挥着士卒重新绞紧闸门内侧的锁链，加固防御。
动作间，他身上那套擦得锃亮的吴越明光铠，胸甲与护腰的甲片缝隙里，一小角折叠整齐、质地明显与兵卒文书不同的明黄色绢帛，随着他的动作，不经意地露了出来！
那颜色，在灰暗的晨光和冰冷的铁甲映衬下，显得格外刺眼！
李煜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明黄绢帛…吴越国主钱俶的密令？
“带路。” 李煜的声音响起，低沉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
他的目光依旧锁在那角明黄绢帛上。
守将的身体猛地一僵，豁然转身，正对上李煜那双燃烧着冰焰、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
那眼神里的压迫感，竟比刚才闸门外的宋军还要沉重！
他下意识地按住了腰间刀柄，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有些干涩：“王…王上只见你一人！”
“带路。”
李煜重复了一遍，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却带着更加沉重的压力。
他向前踏了一步。
周围的吴越士卒瞬间紧张起来，手按刀枪，气氛骤然绷紧！
青娘子无声无息地上前半步，站在李煜斜后方，猩红的发带无风自动，袖中幽蓝的毒刃寒芒若隐若现。
残存的水匪也挣扎着站起，眼中闪烁着亡命的凶光。
守将的脸色变幻不定，目光在李煜冰冷的注视、青娘子袖中的毒刃、以及手下士卒紧张的脸上来回扫视。
最终，他重重吐出一口浊气，按在刀柄上的手缓缓松开，侧身让开一步，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妥协和疲惫：
“跟我来。王宫偏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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