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罐砸在青砖地上的爆裂声像摔碎的瓦瓮，黑褐色的药汁混着陶片西溅，泼湿了秦羽洗得发白的裤脚。烫意隔着布料扎进皮肉，他眼皮都没抬，目光死死钉在柜台外唾沫横飞的中年男人脸上。
“我爹喝了三天！咳得更狠了！”男人脖颈涨成猪肝色，手指几乎戳到秦羽鼻尖，“什么神医？毛都没长齐的骗子！赔钱！”
铺子外围拢的人越来越多，指缝间漏进的目光针一样刺人。秦羽喉结滚动，攥紧的拳头在袖子里抖——不是怕，是怒。那张药方他闭着眼都能背：蜜炙麻黄、苦杏仁、生石膏……每一味都是他亲手抓的，剂量捻了又捻，绝不可能错！
他弯腰拾起最大的一块陶片。边缘还粘着药渣，指腹捻开一搓，黏腻里裹着细微的沙砾感。不对！外公说过，上等的蜜炙麻黄该是深黄带焦糖香，这渣子颜色暗沉发灰，凑近一闻，竟有股陈年米糠的霉味。
“药渣给我。”秦羽声音哑得厉害。男人愣住，他趁机夺过对方手里油纸包。指尖急急拨开药渣——果然！本该酥脆的麻黄段软塌塌黏成团，苦杏仁表面浮着可疑的白霜！
“药材被换了。”秦羽抬头，眼底烧着火，“这不是我的药！”
人群一片哗然。男人暴怒挥拳：“放屁！”拳风扫过秦羽额发，他猛地后撤，后腰“咚”地撞上药柜，震得顶上“济世堂”旧匾簌簌落灰。
“吵什么？”清凌凌一声断喝劈开喧嚣。门口逆光站了个穿浅蓝连衣裙的姑娘，马尾辫利落甩过肩头。她径首走到柜台前，指尖拈起一撮药渣捻开，鼻尖微皱：“霉变返潮，还掺了至少三成劣等货。”她转向男人，眼神锐得像手术刀，“这药哪抓的？济世堂的麻黄我上个月才帮陈爷爷验收过，批次根本不一样！”
男人噎住，眼神开始躲闪。秦羽心口一跳——这姑娘认识外公？
“赵掌柜的‘惠民堂’吧？”姑娘冷笑，从帆布包里抽出一张单据拍在柜台，“三天前惠民堂刚退了一批受潮麻黄给供货商，退单还在我这儿呢！怎么，掺进济世堂的药里了？”
满场死寂。秦羽盯着单据上鲜红的“惠民堂”印章，寒气顺着脊椎往上爬。是了……只有隔壁老赵，才能神不知鬼不觉把劣药换进他晒在后院的药材里！
“你、你血口喷人！”男人突然结巴，抓起油纸包就想溜。
“站住！”秦羽厉喝。他抓起柜台上一把桑枝，手腕急抖！
嗖！嗖！嗖！
三根寸长的桑枝破空而去，精准钉在男人脚前青砖缝里，颤巍巍排成一道栏！
“我的铺子，”秦羽一步步走出柜台，踩过满地狼藉，停在男人面前。少年身形单薄，背脊却绷得像拉满的弓，“不是你想砸就砸，想污就污的。”他弯腰拾起沾满污泥的“济世堂”门帘，抖开，重新挂上门楣。粗布帘子上污渍蜿蜒如血痕。
“回去告诉赵掌柜——”秦羽回头，目光擦过蓝裙姑娘探究的眼，首刺人群外惠民堂那扇虚掩的门，“这笔账，我亲自跟他算。”
人群散尽，铺子里只剩浓得化不开的药味和狼藉。秦羽蹲身收拾碎片，手指被锋利边缘割了道口子，血珠沁出来。
“给。”一方叠得方正的手帕递到眼前，薄荷混着书卷气的淡香飘来。是那个蓝裙姑娘。
“林晓。”她蹲在他对面，帮他拢碎片，“中医学院大二，以前常来跟陈爷爷请教。”她抬眼，目光清亮，“你就是秦羽？爷爷总夸你天生是拿针的手。”
秦羽喉头一哽。他捏着手帕没动，血渍在月白棉布上洇开一点红。
“药材……什么时候被换的？”林晓压低声音，“惠民堂盯上你了。赵德发那人，阴得很。”
后院忽然传来“哐当”一声闷响！像是麻袋倒地。秦羽脸色骤变，箭步冲过去——墙角堆放的黄芪麻袋倒了两个，裂开的袋口洒出大片浅黄色根片。一只野猫“喵”地窜上墙头。
林晓却蹲到麻袋边，指尖捏起几根黄芪。“看切口。”她递到秦羽眼前。断面本该是细腻的淡黄，此刻却布满灰褐色网纹，像被虫蛀空了芯。“虫蛀黄芪……又是不能用的次货。”她指尖在麻袋表面一抹，一层薄灰下，赫然几个乌黑指印！
秦羽浑身血液冲上头顶。这不是意外！有人进来过！他扑到后窗，木栓果然被撬开一道缝。窗外窄巷的青苔上，半个模糊的脚印指向惠民堂后门方向……
夜风灌进来，吹得案头油灯火苗狂跳。秦羽盯着那脚印，指节捏得惨白。林晓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
“你一个人扛不住的。取证，抓赃，反击——我帮你。”
灯火“啪”地爆了个灯花。墙上两人的影子晃了晃，倏然交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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