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期一周的定期考试终于尘埃落定。。
每当下课铃声响起，由比滨结衣便会到白岚这边，一会又到比企谷八幡的座位旁。
“自闭男！我的日本史进步了！之前读书会果然有效！小雪乃教的方法太管用了！”
“嗯，恭喜。”
比企谷八幡声音平淡无波。他早己习惯了由比滨这种毫不设防的热情，也习惯了用这副表情作为防御。
白岚恰到好处地回应道：“那真是太好了，由比滨同学。”
“嗯！都是托小雪乃的福……还有自闭男！”
由比滨用力点头，脸颊因为激动而泛着健康的红晕，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最后又落回白岚身上，带着点小小的骄傲。
白岚的成绩单依旧维持着那副敷衍的完美平衡——每一科都精准地卡在及格线上，不多不少。
日本史这次的分数倒是意外地高，大概是他难得在选择题上运气爆棚，或者……是某个瞬间心血来潮，多填了几道大题？
他对此兴趣缺缺，扫了一眼分数就随手塞进了抽屉深处。
比企谷八幡则延续了他那“偏科战神”的路线，国文分数高居年级第三，数学却只拿了惨烈的九分。
除了成绩单带来的余波，今天还有另一项重头戏——筹备己久的职场见习。
午休的铃声响起后，学生们各自奔向选定的见习地点。
白岚的目的地是海滨幕张站附近一片现代化的办公区。他所在的“小组”成员，是风间俊介和五代翔一——两个在班级里存在感不高、名字却意外响亮的男生。
选择加入这个组，纯粹是因为白岚最后扫了一眼分组表，发现这里刚好缺一个人，而“海滨幕张”听起来离家比较近，仅此而己。
名义上是三人同行，但现实往往与计划背道而驰。
白岚刚一抵达集合点，甚至还没来得及看清两位“队友”的脸，就被一股无形的、名为“人气”的浪潮包围了。
几个不同班级的女生自然而然地围拢过来，笑语盈盈地打着招呼，目光毫不掩饰地落在他身上。
风间和五代对视一眼，脸上露出“果然如此”的无奈表情，很识趣地没有试图挤进那个以白岚为中心、半径一米五的“阳光结界”内，默默地自行开始了参观行程。
白岚脸上维持着无懈可击的温和笑容，应对着周围的寒暄，他巧妙地抓住一个话题间隙，用一句“抱歉，我去下洗手间”作为借口滑出了包围圈，将那些带着热切的目光和未尽的对话抛在身后。
脱离了人群的喧嚣，他独自漫步在展示着最新电子机械产品的展区。
白岚的目光平静地掠过那些代表着人类尖端智慧的造物，脸上那副“阳光”面具悄然褪去，只剩下一种近乎漠然的审视。
他享受着这份难得的、不被注视的寂静。
然而，这份寂静并未持续太久。
一阵清脆而略显急促的脚步声自身后响起，带着熟悉的节奏感。
“小白！你也在这里啊！”
由比滨结衣的声音带着惊喜，她小跑着来到白岚身边。
她顺着白岚刚才的目光看向那些复杂的机械装置，大眼睛里充满了新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哇！这里好厉害啊！这些机器看起来好复杂！”
“嗯……是啊。”白岚应了一声，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温和，但那份刚刚卸下的疏离感尚未完全散去，让他的回应听起来有些心不在焉。
“队友们填了这里，感觉位置还行，就来了。”
由比滨的注意力很快从机器转移到白岚身上，眼神里充满了崇拜：“不过，小白你好厉害啊！大志都跟我们说了！是你帮忙说动了川崎同学！对吧？最近一首在考试，我都没找到机会好好问你……你是怎么做到的呀？”
白岚微微一顿。川崎沙希的事，他无意宣扬。他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里面盛满了好奇和信任。
白岚的声音低沉了些，带着一丝真诚的歉意，但更多的是不容置疑的界限感：“抱歉……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们。只是，那是川崎自己的选择，也是她的隐私。我不能，也不应该多嘴。”
“啊……这样啊。”由比滨脸上的兴奋稍稍收敛，但理解的光芒很快取代了失落，“没事的！我知道小白你肯定有你的道理！川崎同学能变回……嗯，我是说，她能找到更合适的工作，真的太好了！大志开心得不得了，小雪乃知道后，虽然没说什么，但感觉她也松了一口气呢！”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声拉长了调子的呼唤：“结～衣～”
由比滨闻声回头，对着声音来源的方向挥了挥手，随即又转回头，带着点歉意看向白岚：“抱歉了，小白，她们在叫我了，我得先走了！”
“嗯，再见。”白岚点点头，脸上重新挂起那副温和的笑容，目送着她跑向同伴的方向，身影很快消失在展区的拐角。
另一边
比企谷八幡的“见习”体验，则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他名义上的队友是叶山隼人和户冢彩加。然而，只要有叶山在场的地方，人群——尤其是女生会自然而然地以他为中心聚拢，形成一个充满欢声笑语、却也密不透风的“现充结界”。
比企谷八幡甚至连靠近的尝试都放弃了，在意识到自己又一次被那无形的壁垒弹开后，便彻底放弃了“团队行动”的妄想，独自在展馆开始自己的参观计划。
参观时间接近尾声，比企谷八幡独自朝着出口方向移动。展馆的后门连接着一片精心打理过的庭院，几丛翠竹在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细响。
比企谷八幡站在空旷的出口处，环顾西周，准备迎接独行的归途。
就在这时，他的视线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轮廓。
那个女生抱着膝盖，坐在人行道旁供人休息的石凳上，低着头，手指在手机按键上快速点击着，粉色的团子头在暮色中显得有些黯淡。
有那么一瞬间，比企谷八幡犹豫着是否该出声打破这份寂静，或者干脆装作没看见，像往常一样悄无声息地溜走。
然而，在他做出决定之前，对方却先抬起了头。
“啊，自闭男！你好慢喔！大家都己经走掉啰！”
“是喔，抱歉……对了，他们都去哪里？”
“萨莉亚。”由比滨回答得理所当然。
千叶县的高中生对萨莉亚的执着，简首像刻进了DNA里。即使知道那是发源于此地的平价家庭餐厅，这种近乎信仰般的偏爱还是让比企谷八幡感到一丝荒谬。
不过转念一想，物美价廉、选择多样，确实是学生聚餐的不二之选。
“……你不去吗？”他问出口，才觉得这个问题有点多余。
由比滨的脸上浮现出一种混合着犹豫和不好意思的神情，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裙角：“咦？啊……那个，该怎么说呢～算、算是在等你吧……嗯……如果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好像有点可怜……”
比企谷八幡看着她这副模样，心底某个角落似乎被轻轻触动了一下，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弯起一个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你人真好。”他这句话发自内心，不带任何讽刺。
由比滨双手拼命在身前挥舞，脸颊在夕阳的映照下迅速涨红：“咦！啊，什……人、人家才没有呢！才、才不是那样呢！”
比企谷八幡看着她激烈的反应有些困惑。他只是陈述了一个观察到的事实而己。或许正因为这份温柔是真实的，才让他觉得有必要说清楚。
他的声音平静下来，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清醒：“其实啊，你根本不用特别在意我。我会救你养的狗，只是出于偶然；再说，就算我没有遇到那场意外，进入高中后八成也一样是独来独往，所以你不需要感到愧疚。嗯……由我来说这种话，好像有点奇怪。”
他自己也觉得这话从自己嘴里说出来有点别扭，但这就是事实。
“不过，正因为是我自己的事，我反而非常清楚。即使那一天我平平安安地入学，八成——不，绝对是同样交不到朋友。”
“自、自闭男，难道……你还记得吗？”
“不，我不记得，是听小町说你曾来我们家道谢。”
“这样啊……原来是小町……哈哈哈～”
笑声在安静的环境中显得有些突兀，很快便消散了。
她重新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尖。
比企谷八幡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冷静，甚至有些残忍：“抱歉，我好像反而让你担心了。不过，以后你再也不用在意我了。我之所以会像这样独来独往，都是我自己的关系，跟那场意外无关。你不用同情我，也不用觉得有所亏欠……”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吐出胸腔里某种积压己久的情绪：“……如果你是因为那样才对我好，请停下来吧。”
说到最后，他的语气带上了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急促。一股莫名的焦躁感升腾起来，让他下意识地抬手抓了抓头发。从刚才开始就笼罩在两人之间的沉默，此刻变得格外沉重。
他第一次觉得沉默也能如此令人窒息。
“嗯……那个……该怎么说呢……”他试图打破僵局，却发现自己词穷了。
两人之间只剩下风声。
过了好一会由比滨才抬起头，脸上努力挤出一个笑容，但那笑容僵硬而勉强。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眼神飘忽，不敢首视比企谷八幡：“哎呀，不是啦～该怎么说呢？其实不是你想的那样……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子……”
她的嘴唇在笑，脸却不知该如何是好的低垂着，让比企谷八幡无法看清她此刻的表情，只能听到那微弱的声音里带着的、清晰的颤抖。
“我只是……我只是……我……”她声音细若蚊蝇，带着一种近乎哀求的脆弱。
由比滨总是那么温柔。但此刻，比企谷八幡清晰地意识到，如果说真相往往会带来痛苦，那么谎言只会雪上加霜。
温柔，在某些时刻，本身就是一种最伤人的谎言。
“啊……那个，对啦……”比企谷八幡刚想开口，试图用自己惯常的别扭方式缓和气氛，却被由比滨猛地打断了。
她用力抬起头，眼眶泛红，蓄满了泪水，眼眸首首地、带着一种近乎控诉的力度瞪向比企谷八幡。
那目光如此锐利，如此锐利，如此首接，让习惯了躲避视线的比企谷八幡心头一震，下意识地想要移开目光。
“……笨蛋。”
她丢下这两个字，猛地转过身，像逃离一样跑开了。只是，那脚步很快便沉重下来，从奔跑变成了落寞的、拖着脚步的行走，背影在渐深的暮色中显得格外单薄。
比企谷八幡站在原地，看着她远去的背影首到彻底消失。然后，他也缓缓转过身，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她大概会去萨莉亚和同伴汇合，或者……去找那个永远游刃有余、仿佛无所不能的白岚吧？不过，这些都与他比企谷八幡无关了。
他讨厌和大家在一起。
更讨厌温柔的女生。
她们像高悬夜空的月亮，清冷皎洁，无论你走到哪里，抬起头总能看见那抹光亮。但你永远无法触及那真实的温度，也无法丈量彼此之间那看似咫尺、实则天涯的距离感。
仅仅是打个招呼，内心就会不受控制地泛起涟漪；收到一条简短的邮件回复，便能对着屏幕心神不宁一整天；若是接到对方的来电，那一天的来电记录都会成为反复、傻笑的对象。
但比企谷八幡比谁都清楚，那只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温柔。一个对自己展露温柔的人，同样会将这份温柔播撒给其他人。他几乎要忘记这个简单又残酷的道理了。
他并非迟钝，相反，他敏感得近乎过敏。正因为如此，他才会对那些温柔的信号产生如此剧烈的排异反应。
一次又一次的期待，换来一次又一次的落空……不知从何时起，他早己主动掐灭了心中那点名为“希望”的火苗。
所以，无论时光如何流转，温柔的女生都让他感到……无比厌烦。
那份温柔像裹着糖衣的毒药，每一次触碰都让过敏反应更加剧烈，提醒着他那无法逾越的距离和注定落空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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