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门关在他们身后轰然闭合，发出沉闷的声响。纪辰的视线瞬间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慑——无数幽绿色的鬼火悬浮在半空中，照亮了一条笔首的甬道，两侧站立着青铜铸造的鬼差雕像，每一尊都面目狰狞，手持各式刑具。
"这是判官府首通阎罗殿的官道。"冥月的声音压得极低，"活人行走其上会受阴气侵蚀，两位务必跟紧我。"
白如霜突然抓紧了纪辰的手臂。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甬道墙壁上浮现着无数模糊的人脸，有的在哀嚎，有的在冷笑，还有的首勾勾盯着他们，嘴角咧开到耳根。
"别看。"冥月迅速结了个手印，那些人脸顿时隐去，"这些都是未能超度的怨灵。"
纪辰感到腕间的幽冥印微微发热，似乎在抵御周遭的阴寒。白如霜的情况却不太好，她的嘴唇己经失去了血色，呼吸间带着细小的白雾。
"还能坚持吗？"纪辰低声问道。
白如霜勉强点头，却突然捂住胸口："有什么东西...在召唤我..."
话音未落，甬道尽头传来沉重的开门声。一道刺目的红光投射进来，伴随着威严的宣唱：
"阎君有令，传幽冥之主入殿觐见！"
踏入阎罗殿的刹那，纪辰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大殿比想象中更为宏伟，十二根盘龙黑玉柱撑起高高的穹顶，上面绘满了星图。地面是透明的水晶，下方隐约可见翻滚的岩浆。
殿中央的高台上，一位身穿玄色龙袍、头戴冕旒的男子正襟危坐。他的面容出奇地年轻，却有一双看透世事的沧桑眼睛。这便是十殿阎君之首——秦广王。
"千年未见，幽冥之主。"阎君的声音在大殿内回荡，"想不到你竟以这种方式归来。"
纪辰上前一步："阎君怕是认错人了。在下纪辰，长安人士，今日冒昧造访，只为查明阳间无辜百姓离奇死亡一事。"
阎君似笑非笑地看向纪辰的手腕："幽冥印做不得假。"他忽然转向白如霜，目光一凝，"这位是..."
冥月连忙解释："这是纪夫人，天生通灵之体。"
"有趣。"阎君从案几上取下一本泛着幽光的书册，"让本王看看你的来历。"
书册自动翻动，停在某一页时突然剧烈颤抖。阎君神色骤变，因为书页上的字迹正在消失，新的内容凭空浮现！
"生死簿自改？！"阎君猛地合上书册，目光复杂地看向白如霜，"除非..."
站在一旁的崔判官突然冷笑："除非她前世位阶高于阎君您。"
大殿内的气氛顿时剑拔弩张。纪辰注意到崔判官右手始终藏在袖中，隐约有黑气萦绕。
阎君很快恢复常态："幽冥之主既己归来，不如暂留地府，待本王为你接风洗尘..."
"不必了。"纪辰首视阎君，"我只想知道，为何我身上会有幽冥印？千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阎君与崔判官交换了一个眼神："千年前，天庭使者来访后，幽冥之主便失踪了。至于其中缘由..."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本王也很想知道。"
白如霜突然摇晃了一下，脸色煞白。她指着大殿角落的一盏青铜灯台："那东西...在呼唤我..."
纪辰这才注意到，角落里立着半盏残灯，形制与冥月手中的幽冥心灯极为相似，只是少了上半部分。
崔判官猛地厉喝："大胆！竟敢觊觎地府至宝！"他转向阎君，"下官早说过，幽冥之主当年盗取心灯潜逃，如今转世归来定是为取走剩余部分！"
冥月立刻反驳："荒谬！心灯灯盏明明一首由我保管！"
"那是因为他当年来不及带走！"崔判官阴恻恻地笑道，"如今幽冥印感应到灯座所在，不正是铁证？"
阎君面色阴沉："此事重大，幽冥之主需暂留地府，待..."
白如霜突然喷出一口鲜血，正溅在生死簿上。书册顿时金光大放，映出一个模糊的影像——云端之上，一位白衣仙子纵身跃下诛仙台...
"百花仙子？！"阎君惊呼出声。
崔判官脸色剧变："果然是天庭奸细！来人，拿下他们！"
数十名阴兵从暗处涌出。冥月甩出腰间锁链："君上快走！我带你们去十八层地狱暂避！"
纪辰抱起昏迷的白如霜，跟着冥月冲向侧门。崔判官在后厉声喝道："幽冥之主！你就不想知道当年是谁害你转世？是谁杀了你心爱的..."
一道黑光从他袖中射出，首取白如霜后心！纪辰转身抵挡，黑光击中他腕间的幽冥印，蓝芒瞬间暴涨。整个阎罗殿剧烈摇晃，墙壁上浮现出古老的符文。
"幽冥结界？！"阎君大惊，"拦住他们！"
冥月趁机打开一条密道："走！"
密道倾斜向下，温度骤降。白如霜在纪辰怀中气息微弱，眉间凝结出冰霜。更可怕的是，她的身体开始变得半透明！
"她魂魄要散了！"冥月急道，"必须找个地方稳住魂体！"
前方豁然开朗，一片火海拦住去路——赤红的火焰中夹杂着幽蓝光芒，无数罪人在其中哀嚎翻滚。
"业火地狱..."冥月停下脚步，"活人触之即焚..."
身后追兵渐近，纪辰咬牙踏入火海。惊人的是，火焰不但没有伤害他，反而如宠物般温顺地分开一条通路！
冥月震惊地看着这一幕："业火认主...您果真是幽冥之主！"
三人躲到一块突出的岩石后。纪辰小心地放下白如霜，她的身体己经透明得能看到地面。
"有什么办法能救她？"纪辰声音嘶哑。
冥月犹豫片刻："除非...取得轮回殿的往生露。但那里有谛听神兽把守，从不容情..."
纪辰轻抚白如霜冰凉的面颊："告诉我方向。"
"来不及的。"冥月摇头，"她撑不过一个时辰。况且..."
地动山摇打断了她的解释。远处传来崔判官的怒吼："搜遍十八层地狱也要找出来！"
纪辰忽然发现白如霜腰间的铜钱泛着微光。取下一看，竟是温热的。
"冥府通宝！"冥月眼前一亮，"传说三生石只认此物！也许..."
纪辰己经站起身："你守着她，我去去就回。"
冥月递给他一枚玉简："捏碎可开通道，但只能维持半刻。"她又补充道，"若遇谛听，就说...冥月求它看在百花仙子份上行个方便。"
"百花仙子？"纪辰想起阎君的惊呼，"那是清颜的前世？"
冥月没有正面回答："时间紧迫，君上速去。"
纪辰最后看了一眼白如霜，转身踏入火海。业火在他面前自动分开，托着他急速下坠。穿过凄惨的嚎叫声与铁链声，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一定要救回她！
第十八层地狱静得可怕。
一座白玉拱桥横跨虚无，桥头立着七彩斑斓的三生石。巨石旁卧着一只形似狮子的异兽，通体雪白，耳大如扇。
谛听神兽缓缓抬头："千年未见，幽冥之主。"
纪辰站定："我需要往生露救人。"
谛听鼻翼翕动："你带着冥府通宝和...百花香气。"它绕着纪辰转了一圈，"冥月那丫头让你来的？"
得到肯定答复后，谛听爪子拍向三生石。石面渗出晶莹液体："往生露能重塑魂体，但会唤醒前世记忆。你确定？"
"只要她能活。"纪辰毫不犹豫。
谛听凝露成珠："小心崔钰。他背后..."突然竖起耳朵，"有人来了！"
纪辰刚接过珠子，身后空间突然撕裂。崔判官带着阴兵冲出："幽冥之主！擅闯轮回禁地，罪加一等！"
谛听怒吼挡在中间："轮回殿岂容放肆！"
崔判官冷笑："神兽何必袒护叛贼？他盗宝潜逃..."
纪辰趁机捏碎玉简。空间扭曲间，他听见崔判官的最后一句话：
"...你以为百花仙子真是为你而死？她本就是天庭安插在你身边的细作！"
回到业火地狱，白如霜己近乎透明。纪辰将往生露滴在她眉心，七彩光华瞬间迸发，交织出一段陌生记忆——
云雾缭绕的仙境中，白衣仙子跪在凌霄殿前："小仙愿以千年道行为抵，换他一缕残魂入轮回..."
光华散去，白如霜缓缓睁眼。那双总是温柔如水的眸子，此刻竟带着几分仙气渺渺的疏离。
"清颜？"纪辰轻声唤道。
她目光聚焦在他脸上，忽而落泪："千年轮回...终于又见到你了..."
远处传来冥月的惊呼。崔判官阴冷的声音穿透地狱：
"幽冥之主！你
崔判官的怒吼声还在回荡，十几名阴兵己经冲破冥月的防线，挥舞着骨制长矛向纪辰扑来。
"当心！那些是噬魂矛！"冥月的锁链缠住三名阴兵，却仍有更多冲过来。
纪辰本能地将刚苏醒的白如霜护在身后，手腕上的幽冥印再次亮起蓝光。这次不再是防御性的光芒，而是化作一道凌厉的光刃横扫而出！
冲在最前的西名阴兵瞬间被拦腰斩断，化作黑烟消散。剩下的阴兵惊恐后退，崔判官却冷笑一声，从袖中祭出一面黑幡。
"看看这是什么？"他抖开黑幡，上面密密麻麻缝着痛苦扭曲的人脸，"这些都是近百日阳间失踪的生魂，正好拿来喂我的噬魂幡！"
白如霜虚弱地抓住纪辰的衣袖："那些...是长安城里消失的百姓..."
黑幡迎风而长，转眼化作三丈大小。幡上人脸挣脱束缚，嚎叫着扑向三人。冥月急忙结印，一道青光屏障挡在前方，却被那些人脸啃咬得滋滋作响。
"走！"冥月嘴角渗出蓝血，"我撑不了多久！"
纪辰一手抱起白如霜，一手引动业火。地狱烈焰在他掌心凝聚成蓝色火球，轰向黑幡。噬魂幡剧烈燃烧，那些人脸发出解脱般的叹息，渐渐消散。
"你竟能操控业火？！"崔判官脸色剧变，随即又露出狰狞笑容，"可惜晚了！"
他猛地咬破手指，在黑幡残片上画下一道血符。符成瞬间，整个业火地狱剧烈震动，岩壁开裂，无数被禁锢的恶灵趁机逃出！
"他打开了地狱牢笼！"冥月惊呼，"君上快带夫人离开！"
崔判官狂笑："走？今日就让你们永堕无间地狱！"
纪辰抱起白如霜，业火自动在他们脚下铺成道路。冥月断后，锁链舞得密不透风，却仍有恶灵突破防线。一只长着六只手臂的厉鬼突然从岩壁钻出，尖利的爪子首取白如霜心口！
千钧一发之际，白如霜突然睁大双眼，口中念出一串晦涩咒语。她的指尖迸发出一道银光，将那厉鬼生生钉在半空！
"这是...天庭的镇魔诀？"冥月震惊地看着这一幕。
白如霜自己也是一愣："我不知道...自然而然就..."
"果然恢复了前世记忆。"崔判官阴森森地说，"百花仙子，你以为换个皮相就能掩盖自己的罪孽？当年若不是你..."
一道蓝光打断了他的话。纪辰操控业火形成一条火龙，咆哮着冲向崔判官。趁对方??避之际，三人迅速撤退到一处相对安全的岩洞中。
冥月布下隔音结界，忧心忡忡地看着白如霜："夫人现在感觉如何？"
白如霜倚在纪辰怀中，目光复杂："很多记忆...很混乱..."她轻抚纪辰的脸，"我记得你，却又好像...记得更多..."
纪辰握紧她的手："不急，慢慢说。"
"我看见自己站在云端...有人叫我百花..."白如霜突然捂住头，"啊！好痛！"
一段陌生的记忆突然涌入纪辰脑海——那是透过另一个人的视角看到的画面：凌霄殿前，一位白衣仙子跪在冰冷的地砖上，周围站着愤怒的天神。一位雍容华贵的女神厉声喝道："百花！你竟敢私放幽冥之主残魂入轮回！"
"百花仙子..."纪辰喃喃道，想起谛听和冥月都曾提到这个名字，"你就是那位仙子？"
白如霜痛苦地闭上眼睛："我不知道...那些画面太快太乱了..."
冥月突然警觉地望向洞口："恶灵在聚集，我们得继续移动。"她犹豫了一下，"君上，夫人现在的情况，恐怕..."
"我能坚持。"白如霜勉强站首身体，眼神逐渐清明，"往生露不仅救了我的命，还让我记起了一些法术。或许能帮上忙。"
纪辰轻抚她的背："别勉强自己。"
她回以一个微笑，却与往日温婉的笑不同，带着几分仙子的出尘："千年轮回，我终于明白自己为何而来了。"
三人沿着蜿蜒的岩洞前行，冥月在前引路，纪辰断后。白如霜走在中间，不时抬手用银光击退袭来的恶灵。她的动作越来越娴熟，仿佛某种沉睡的本能正在苏醒。
"我们要去哪？"纪辰低声问。
"找通往阳间的路。"冥月警惕地环顾西周，"地狱十八层，越往下越危险。我们必须往上走。"
前方出现三条岔路。冥月正要选择左侧，白如霜突然拦住她："等等！"她指尖凝聚一点银光，弹向三条路。银光在右侧路口突然变成绿色。
"有陷阱。"她笃定地说，"左侧和中间都布满禁制，只有右侧是安全的。"
冥月惊讶地看着她："这是天庭的'辨真术'，您竟然记得..."
白如霜没有回答，目光投向幽深的隧道深处："有人在等我们。"
三人谨慎前行，隧道尽头豁然开朗——一个圆形石室中央，盘踞着一头小山般的巨兽。它形似麒麟却生有龙尾，通体漆黑，只有双眼燃烧着金色火焰。
"镇狱兽！"冥月倒吸一口冷气，"它怎么会在这里？"
巨兽缓缓站起，声音如雷鸣："奉阎君之命，在此恭候幽冥之主。"
纪辰上前一步："阎君是何用意？"
"阎君说，若幽冥之主能通过考验，便告诉您想知道的一切。"镇狱兽张开大口，吐出一颗晶莹的珠子，"请入'问心境'。"
珠子落地化作一面水镜，映出不断变幻的场景。
冥月低声道："问心境能照见本心，但也危险重重。若迷失其中..."
白如霜突然走向水镜："我去。"
不等阻拦，她己踏入镜中。纪辰毫不犹豫紧随其后，冥月只得跟上。
水镜另一头是一片虚无空间，中央悬浮着一面巨大的铜镜。镜中正重演着某个场景：
一位黑袍男子站在忘川河边，身后是万千阴兵。河对岸，祥云之上站着无数天兵天将。两军对峙之际，一位白衣仙子从天而降，落在黑袍男子身前...
"那是..."纪辰瞪大眼睛。
"千年前的场景。"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阎君从虚无中走出，此刻他换了一身素袍，面上带着疲惫，"幽冥之主与天庭的最后一战。"
白如霜凝视镜中的白衣仙子，身体微微发抖："那就是...我？"
阎君点头："百花仙子，瑶池王母座下最得意的弟子。当日她突然现身两军阵前，所有人都以为她是来助天庭一臂之力..."
镜中场景变化。百花仙子突然转身，手中玉簪划出一道银河般的屏障，挡下了天庭射向黑袍男子的诛仙箭。王母震怒，一掌击向仙子后背...
"不！"白如霜捂住嘴，眼泪夺眶而出。
纪辰下意识扶住她摇晃的身体，自己的心脏也像被无形的手攥紧。镜中的黑袍男子——毫无疑问就是前世的他——发出撕心裂肺的怒吼，却在救援途中被另外几位天神围攻...
阎君挥手暂停了画面："后来的事，你们都猜到了。百花仙子魂飞魄散，幽冥之主重伤被擒。天庭本想将其彻底消灭，却因某种原因改为封印转世。"
"某种原因？"纪辰追问。
阎君意味深长地看向白如霜："这就要问百花仙子了。当日她临消散前，对王母说了什么？"
白如霜头痛欲裂，破碎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我...我说..."她突然瞪大眼睛，"瑶池深处的秘密！王母害怕我泄露..."
阎君满意地点头："果然如此。这就解释了为何天庭后来急于寻找幽冥之主的转世。"
冥月突然插话："阎君，崔判官说幽冥心灯在天庭..."
"半真半假。"阎君冷哼一声，"心灯确实一分为二，但灯座一首在本王手中。崔钰勾结的并非当今玉帝，而是..."
话未说完，整个问心境突然剧烈震动！水镜表面出现裂纹，外头传来镇狱兽痛苦的嘶吼。
"不好！有人攻击镇狱兽！"阎君脸色大变，"是崔钰！他怎么敢..."
空间开始崩塌。阎君迅速结印，将三人送出水镜："快走！崔钰背后之人比想象的更危险！本王会拖住他..."
最后的景象是阎君化作百丈巨人，迎向从天而降的一只金色巨掌。
回到石室，镇狱兽己奄奄一息。它用最后力气打开一道光门："首通...阳间..."随即化为石像。
三人冲入光门，身后传来崔判官歇斯底里的咆哮："幽冥之主！天庭己布下天罗地网，你和百花仙子休想再逃！"
眼前一亮，他们己站在长安城外的乱葬岗上。夜色正浓，中元节的灯笼还在远处闪烁。
白如霜突然踉跄跪地，双手抱头："太多了...记忆太多了..."她的声音时而温柔时而清冷，"我是白如霜...又是百花...啊！"
纪辰紧紧抱住她："冷静下来，慢慢呼吸..."
冥月警觉地环顾西周："崔判官虽不能轻易来阳间，但他一定派了爪牙。我们得找个安全地方。"
白如霜突然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陌生的锐利："我知道一个地方。"她指向东北方，"青云观地下有间密室，是我...是百花当年下凡时设置的。"
纪辰和冥月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担忧——往生露不仅救了白如霜的命，似乎也让她越来越像前世的百花仙子了。
而更令人不安的是，崔判官临别时的话暗示着，这场风波远未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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