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宿舍里《最炫民族风》的单曲循环。
林凯和陈明像两只受惊的兔子，瞬间停止了摇摆，手忙脚乱地去关音响。
苏越慢悠悠地走过去，打开了门。
门口站着总导演陈康的助理，一个戴着眼镜、看起来随时会猝死的年轻人。
他看着宿舍里三个顶着黑眼圈、精神却异常亢奋的少年，又看了看那台还在播放着偷菜画面的电脑，眼角剧烈地抽搐了一下。
“苏越。”助理的声音有气无力，“陈导让你过去一趟。”
“现在？”
“立刻，马上。”助理推了推眼镜，补充道，“节目组给你安排了一个专访，现在全网都想知道，你的精神状态……咳，你的内心世界，到底是什么样的。”
……
十五分钟后，一间灯光明亮的独立采访间。
空气里飘着淡淡的香薰味道，与苏越他们宿舍那股泡面与农业重金属混合的味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美女记者肖雅，脸上挂着职业化的、甜美的微笑，她调整了一下胸前的麦克风，对着镜头比了个“OK”的手势。
她看过苏越所有的资料。
一个行为诡异，却总能创造奇迹的少年。
她准备了三十多个问题，从童年经历到心路历程，试图从科学的角度，剖析这个“文化现象”。
苏越坐在她对面，姿势放松，眼神却有些飘忽。
“苏越你好，我是主持人肖雅。”肖雅的声音温柔得像春风，“首先恭喜你，上一场公演获得了惊人的票数，现在心情怎么样？”
这是一个最标准，最安全的开场。
她预想过苏越的几种回答：谦虚地说“都是队友的功劳”，或者激动地“感谢粉丝支持”。
苏越没有看她。
他缓缓地，抬起头，用一个标准的西十五度角，仰望着天花板上那盏刺眼的无影灯。
良久，他叹了口气。
那声叹息，充满了与他年龄不符的沧桑。
“沒冇所謂快樂或悲傷。”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空灵的质感。
“一切，都衹是空白。”
肖雅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她感觉自己准备好的所有后续问题，像一串多米诺骨牌，被第一块就推倒了。
采访间的气氛，陷入了长达三秒的，诡异的沉默。
导播室里，陈康一口水喷在了监视器上。
“好……好一个空白！”他抹了把脸，非但没生气，反而兴奋地搓起了手，“我就知道！这小子绝对不会按常理出牌！”
肖雅深吸一口气，强行把自己的职业素养拉了回来。
“呵呵，看得出来，苏越你是一个很有思想的年轻人。”
她干笑两声，迅速翻过一页台本。
“那……我们聊聊未来吧。你对未来有什么目标吗？比如，想成为一个什么样的偶像？”
这个问题，总该正常了吧？
成为唱跳俱佳的ACE？成为全能音乐人？
苏越终于收回了仰望天花板的目光。
他转过头，看着肖雅，那双清澈的眼睛里，盛满了化不开的忧郁。
“硪想成ゐ①嗰……”
他顿了顿，像是在寻找一个最精准的词。
“連悲傷，都ゐ硪讓路の亽。”
肖雅：“……”
她感觉自己的大脑，像一台被输入了乱码的电脑，彻底宕机了。
悲伤……为你让路？
这是什么？
一种新型的哲学思想吗？
她张了张嘴，发现自己那套引以为傲的采访技巧，在苏越这套完全不讲逻辑的语言体系面前，脆弱得像一张纸。
她甚至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是该问他“你的悲伤是什么颜色的吗”，还是该问他“你要怎么让悲伤给你让路”？
她感觉无论问哪个，自己都像个精神病。
导播室里，己经笑疯了。
“记下来！快把这句话记下来！”陈康激动地拍着桌子，“这绝对能上热搜！”
肖雅感觉自己的额头，己经开始冒汗了。
她决定放弃所有深度问题，选择最简单的。
“你的粉丝都非常爱你，你的微博粉丝己经突破了一千万，你想对他们说些什么吗？”
这个问题，总不会出错了吧？
感谢，感恩，我爱你们。
标准答案，抄就行了。
苏越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他看着镜头，眼神深邃，像在透过这冰冷的机器，凝视着每一个爱他的人。
然后，他用一种无比郑重的，甚至带着一丝告诫的语气，缓缓说道。
“如果爱，请深爱。”
他的声音，停顿了一下，语气陡然转冷。
“如果不爱，请滚开。”
“噗——”
这一次，是摄像大哥没忍住，笑出了声。
肖雅感觉自己的世界，崩塌了。
她从事新闻行业五年，采访过大牌影帝，对话过国际名导，这是她职业生涯中，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听到了自己理智断裂的声音。
她想滚开。
她现在就想滚开。
她甚至想抱着摄像机一起滚开。
可是，不行。
她看着导演那边比出的“继续”的手势，晓星璇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感觉自己像一个被推上战场的士兵，手里却只有一把水枪。
她放弃了挣扎。
她决定用最后一个，最宏大，最虚无缥缈的问题，来结束这场对她精神的无情凌虐。
“苏越。”她的声音，己经带上了一丝麻木的颤音，“最后一个问题。”
“你觉得……什么是成功？”
苏越没有立刻回答。
他低下头，沉默了。
采访间里，安静得只剩下空调的送风声。
就在肖雅以为他终于也要宕机的时候。
他长长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那声叹息里，包含了太多东西。
有释然，有无奈，有看破红尘的通透。
然后，他抬起头，眼眶，竟然微微泛红。
他看着镜头，像在对着一个早己消失的恋人，轻声低语。
“當眼淚流下來，才知道……”
“分開，也是另一種明白。”
说完，他缓缓地，对着镜头，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破碎的微笑。
肖雅，彻底放弃了思考。
她对着镜头，露出了一个同样破碎的，专业的，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好的，感谢苏越接受我们的采访。”
“本期《明日之星幕后故事》，到这里就全部结束了。”
“我们，下期再见。”
当导演喊“咔”的那一刻，肖雅像一根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的面条，瘫在了椅子上。
她感觉，自己刚刚完成的，不是一次采访。
而是一次，与另一个文明的，失败的第一次接触。
……
当天晚上。
节目组将这段采访，剪成了一个名为【苏越的迷之内心世界】的五分钟特辑，在正片播出后，放了出来。
视频上传的瞬间，点击量就炸了。
弹幕，更是从第一秒，就进入了癫狂状态。
【前方高能预警！非战斗人员请迅速撤离！这不是演习！】
当苏越说出“一切都衹是空白”时。 【哈哈哈哈哈哈记者小姐姐的笑容凝固了！】 【空白？哥，你昨晚偷萝卜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当苏越说出“連悲傷都ゐ硪讓路の亽”时。 【？？？这是什么新型中二病语录？我学到了！】 【快拿笔记下来！以后跟人吵架就用这句！气势上绝对不能输！】
当苏越说出“如果不爱，请滚开”时。 【卧槽！好霸气！好不做作！爱了爱了！】 【粉了！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唯一的哥！谁骂你我跟谁急！】
而当最后那句“分開，也是另一種明白”出现时。 整个弹幕，被一连串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和“救命啊”彻底淹没。
这段采访，像病毒一样，在互联网上疯狂传播。
“苏学”，一个全新的网络词汇，横空出世。
无数的网友，开始在各种场景下，模仿苏越的语录。
【老板：这个PPT为什么还没做好？ 我：（45度角仰望天花板）沒冇所謂快樂或悲傷，一切都衹是空白。】 【我妈：再不找对象就给我滚出去！ 我：如果不爱，请滚开。】 【分手后，前任发消息：我们还能做朋友吗？ 我：當眼淚流下來，才知道，分開也是另一種明白。】
一场全民参与的“苏学”玩梗狂欢，就此拉开序幕。
无数人笑着，闹着，将苏越的语录，当成了新的社交密码。
……
城市的另一端，一间装修得像样板间的公寓里。
凌清璇关掉了平板电脑。
屏幕上，还定格在苏越那个破碎的，忧伤的微笑上。
经纪人李姐的电话，恰在此时打了进来。
“清璇，那个苏越的采访你看了吗？”李姐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笑意，“这小子，真是个营销鬼才！现在全网都在玩他的梗，热度比拿了第一还高！”
“嗯，看了。”凌清璇的声音很平静。
“你觉得怎么样？是不是觉得他疯了？”
凌清璇沉默了。
她没有觉得苏越疯了。
当所有人都把他的话当成一个笑话，一个梗的时候。
她却从那些看似荒诞的，不合逻辑的句子中，听到了一种声音。
一种消极的，笨拙的，却又无比真实的——
抵抗。
他在用一种最荒唐的方式，抵抗着这个世界塞给他的所有定义。
抵抗着那些公式化的提问，抵抗着那些被预设好的“成功路径”。
他用一句“一切都衹是空白”，消解了第一名的荣誉。
他用一句“悲傷都ゐ硪讓路”，嘲笑了“成为偶像”这个目标。
他用一句“如果不爱，请滚开”，拒绝了粉丝经济的绑架。
他像一个穿着小丑服的国王，用最滑稽的姿态，守护着自己那片小小的，不容侵犯的，自由的王国。
而她自己呢？
她被困在“完美”的牢笼里，连说一句“不开心”的资格都没有。
“清璇？在听吗？”电话那头，李姐的声音传来。
“在。”
凌清璇回过神，挂断了电话。
她拿起平板，鬼使神差地，点开了那个匿名的，名为【忧伤的泪】的微博小号。
她看着那个空白的输入框，犹豫了很久。
最终，她的手指，在屏幕上，轻轻敲下了一行字。
一行，同样歪歪扭扭的，火星文。
【涐想，莪懂伱の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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