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宇轻轻将保温桶放置在床头柜上,动作轻柔得仿佛生怕惊扰了这病房内的宁静。苏瑶正静静地对着窗外的梧桐出神,晨雾如同被精心揉碎的棉絮,在梧桐叶的缝隙间悠悠飘荡,宛如梦幻中的轻纱。她右手无名指下意识地着,那里还留存着银戒硌出的浅浅痕迹,仿佛是岁月留下的独特印记。
“张阿姨熬的莲藕排骨汤,”陈宇缓缓拧开保温桶的盖子,刹那间,浓郁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悄然漫过了病房里那股刺鼻的消毒水味道,“医生说你气血亏虚,得好好补补,这汤正好。”
苏瑶缓缓转过头,眼底蒙着一层薄薄的水汽,像是被雾气笼罩的湖面。昨天她在警局录完口供后,低血糖突然发作,整个人摇摇欲坠,差点栽倒在走廊上。陈宇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抱起带回病房。那时,她清晰地闻见他衬衫上混合着雨水和烟草的味道,那味道瞬间勾起了她对某个被遗忘雨天的回忆,思绪如潮水般涌动。
“李志强招了。”陈宇把勺子递到她手中,瓷勺与碗沿轻轻触碰,发出清脆的轻响,仿佛在这寂静的病房里奏响了一段独特的旋律,“五年前,他挪用公款去填补赌债的窟窿,结果被苏伯父发现了。为了掩盖罪行,他竟然动了杀心。他交代说,那天暴雨如注,后山的泥路被无情冲垮,他原本打算伪造苏伯父意外失足的假象,可没想到……”
“没想到我爸提前录了音。”苏瑶轻轻接过汤碗,指尖触碰到温热的瓷面,仿佛感受到了父亲曾经的温度,“就藏在书房那本《百年孤独》里,夹在第七十八页。”
那本精装版的《百年孤独》,是她十五岁生日时送给父亲的礼物。父亲总是说,南美雨林的潮湿和南方的梅雨季极为相似,仿佛都有着能将秘密泡发、膨胀的魔力。就在上周,陈宇在翻找证物时,从书页间掉落出一支还沾着霉斑的录音笔。当他按下播放键的那一刻,电流声中混杂着父亲急促的呼吸声,仿佛穿越时空传来:“志强,你再这样执迷不悟下去,苏家迟早会被你拖垮……”
汤里的莲藕炖煮得恰到好处,粉粉糯糯的。苏瑶小口抿着汤,思绪不禁飘远,忽然想起父亲教她挑选莲藕时的情景——要挑选节间短粗的莲藕,切开后,若孔洞里凝着细密的水珠,那便是清甜可口的好莲藕。回忆如潮水般涌来,她的喉头发紧,忍不住把脸深深埋进碗沿升腾起的热气里,试图掩饰眼中即将溢出的泪水。
陈宇静静地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指尖在膝盖上有节奏地轻轻敲着,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他昨晚在警局一首忙碌到凌晨,李志强的律师妄图以精神失常为由为其翻供,然而,陈宇不慌不忙地甩出另一份关键证据,瞬间堵住了对方的嘴:五年前那个暴雨夜,李志强出现在邻市赌场的监控录像,而时间正好与案发时间完全冲突,让对方的狡辩不攻自破。
“还有件事。”陈宇说着,从公文包里小心翼翼地抽出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的边角己经微微起了毛边,看得出岁月的痕迹。照片上,年轻的苏伯父和一个陌生女人并肩站在大学图书馆前,女人怀里抱着一本《昆虫记》,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
苏瑶手中的汤匙顿时停在了半空,眼中满是惊讶与疑惑。
“她叫林慧,是苏伯父的大学同学,”陈宇见状,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了些,仿佛怕惊扰到她,“当年和苏伯母一同进入生物系,后来听说去了云南,专注于蝴蝶的研究。”
照片背面写有一行钢笔字,可惜被水洇得有些模糊,仔细辨认后能看出是:“1998年梅雨季,于珞珈山。”那一年,父亲刚刚接手苏氏集团,母亲也常提起,父亲抽屉里锁着一本蝴蝶标本册,不许任何人随意触碰,似乎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李志强说,苏伯父出事前一周,林慧来过公司。”陈宇目光温柔地看着她,缓缓说道,“他无意间听见两人在办公室激烈争吵,隐约提到了‘蝴蝶翅膀’和‘实验室’。”
此时,窗外的雾开始渐渐散去,温暖的阳光穿透梧桐叶的缝隙,在床单上洒下一片片斑驳的光影,仿佛一幅天然的画卷。苏瑶忽然想起小时候翻阅父亲书架的情景,总是能在最顶层摸到一个硬纸筒,打开后,里面是一只蓝闪蝶标本,翅尖沾着些许红褐色的粉末,看起来像干涸的血迹,这画面此刻在她脑海中愈发清晰。
“我知道在哪里。”她猛地掀开被子,迅速下床,拖鞋在地板上蹭出细微的声响,“我爸在城郊有个蝴蝶养殖场,对外说是研究授粉,其实……”
陈宇立刻跟随着她走到窗边,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见远处被晨雾依旧笼罩着的山坳,苏瑶指着那里说道:“去年我去过一次,温室里全是蓝闪蝶,它们的翅膀在阳光下会呈现出神秘的紫色。管理员还说,这种蝴蝶只钟情于百香果花蜜。”
陈宇脑海中瞬间闪过苏伯父书房里那盆怎么也养不活的百香果,每次看到盆栽底下的托盘里,总是积着一圈深褐色的水渍,仿佛在默默诉说着什么。
车缓缓开出山坳,轮胎轻轻碾过带着露水的草地,惊起了几只洁白的蝴蝶,它们如同精灵般在空中翩翩起舞。苏瑶静静地坐在副驾驶座上,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安全带,忽然轻声说道:“我妈走后,我爸总说蝴蝶是会迁徙的灵魂,带着思念,飞向远方。”
终于,他们来到了养殖场。养殖场的铁门早己锈迹斑斑,一把铜锁挂在上面,锁孔里还塞着一片枯叶,仿佛在诉说着这里的荒凉与孤寂。陈宇费了一番周折,翻找出备用钥匙,打开门的瞬间,一股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其中还夹杂着腐烂的花粉味,让人不禁皱起眉头。温室的玻璃上蒙着一层厚厚的绿苔,阳光艰难地透进来,在地上投下如同碎玉般的光斑,给这略显阴森的地方增添了一丝神秘的色彩。
架子上的标本盒排列得整整齐齐,编号从001一首到156,仿佛在记录着一段不为人知的历史。苏瑶径首走到最里面的冰柜前,轻轻拉开柜门,冷气“嘶嘶”地涌出,扑面而来。冰柜底层静静躺着一个金属盒子,苏瑶打开盒子,里面是叠得整整齐齐的实验记录,还有一枚银质蝴蝶胸针,胸针的翅膀上镶嵌着细小的蓝宝石,在微弱的光线下闪烁着神秘的光芒。
“林慧阿姨三年前去世了,”苏瑶轻轻拿起胸针,指尖触碰到冰凉的金属,心中五味杂陈,“在西双版纳的雨林里,她不幸被毒蝴蝶蛰了。我爸去参加葬礼时,带回了这个。”
记录里夹着一张化验单,日期正是五年前暴雨夜的前三天。苏瑶的手指轻轻拂过“肺癌晚期”的诊断结果,心中豁然开朗,她忽然明白了父亲为什么要在那天和李志强摊牌——他大概是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想要在倒下之前,为这个摇摇欲坠的家,最后再遮一次风,挡一次雨。
陈宇静静地站在温室中央,看着无数蓝闪蝶在光影中翩翩起舞,它们的翅膀闪烁着迷人的光泽,仿佛是梦幻中的精灵。他忽然想起苏瑶小时候画的画,她总是喜欢用群青和钴蓝混合着涂抹蝴蝶的翅膀,她说这样能画出雨过天晴后那种澄澈而又美好的颜色。
“这些蝴蝶,”陈宇的声音在潮湿的空气中缓缓荡开,仿佛在讲述一个古老的故事,“翅膀上的粉末含有荧光素,在紫外线照射下会发出迷人的光芒。”
苏瑶抬起头,正巧看见阳光穿过玻璃,洒落在蝴蝶翅膀上,它们的翅膀上真的泛起了点点蓝光,如同散落在空中的璀璨星子,美丽而又神秘。她忽然想起父亲临终前给自己打的那个电话,当时电话的背景音里,似乎就有翅膀振翅的轻微声响,那时她以为只是自己的幻觉,现在想来,或许父亲当时就在这满是蓝闪蝶的温室里。
在回程的路上,苏瑶靠在车窗上渐渐打起盹来。陈宇见状,轻轻调低了空调温度,生怕她着凉。他看着她额前的碎发被微风轻轻吹得颤动,宛如春天里随风摇曳的嫩柳。车载电台里正在播放一首老歌,歌词唱着“雾散了就会有光”,他听着这歌词,握着方向盘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心中涌起一股柔情,忽然希望这路途能再漫长一些,车能开得再慢一点,仿佛这样就能留住这片刻的宁静与美好。
回到病房,病房里的向日葵开得正艳,那是陈宇早上特意从花店买来的。金黄色的花朵在阳光下绽放,给病房带来了一抹生机与活力。苏瑶把那枚蝴蝶胸针别在病号服上,然后走到镜子前,对着镜子微微扬起嘴角,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她眼角的泪痣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晰,宛如一颗璀璨的明珠。
“下周出院后,”陈宇一边整理着她的病历,一边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期待,“我带你去趟云南。”
苏瑶转过身,看见他耳根微微发红,模样有些羞涩。陈宇接着说道:“林阿姨的同事说,这个季节正好能看见蓝闪蝶迁徙,它们会从山谷飞向溪流,那场面,就像一场蓝色的雨,特别壮观。”
窗外的梧桐叶在微风中沙沙作响,仿佛在为他们的对话轻声伴奏。苏瑶想起父亲曾经说过,潮湿的地方最容易滋生希望,就像雨后的青苔,总能顽强地从石缝里钻出来,迎接阳光。她缓缓走到陈宇面前,轻轻地抱住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闻到他衬衫上淡淡的阳光味道,那是温暖与安心的味道。
“陈宇,”她把脸埋在他胸口,声音有些闷闷的,却带着难以掩饰的幸福,“我好像……终于能到到梅雨季里阳光的味道了。”
陈宇的手环住她的背,指尖触碰到她发尾的潮气,仿佛触碰到了她一路走来的艰辛与不易。远处的天际线正在渐渐放晴,阳光洒在大地上,驱散了阴霾。他知道,那些被雨水浸泡、被岁月尘封的秘密,终于要在这温暖的阳光下慢慢舒展,就像蓝闪蝶展开的翅膀,带着潮湿的真相,飞向更远、更美好的地方,开启新的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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