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节的雨比凯里更冷。
苏沐尘站在层台镇客运站的水泥台阶上,看着雨水在坑洼的路面上汇聚成无数细小的河流。
他下意识摸了摸后颈的十字胎记,那里正隐隐发烫,像是身体里装了台老旧的发报机,断断续续接收着来自前世的信号。
"你确定要这么做?"小伊撑着一把印着"农村信用合作社"广告的蓝格子伞,马丁靴踩在水洼里发出咕叽声。
"突然冒出个重生者,老人家心脏受得了吗?"
苏沐尘接过她手里的塑料袋,里面装着两瓶茅台和几条中华烟——
他们在镇上供销社买的,包装上的红色缎带被雨水打湿,像蔫了的杜鹃花。
他闻到自己手指上残留的烟草味,混合着雨水的铁锈气息,突然想起前世父亲总爱抽的旱烟。
"我爸左腿有块疤。"苏沐尘突然说,声音轻得几乎被雨声淹没,"六岁那年被生产队的犁刀划的,形状像个月牙。"
他踢开一颗小石子,看着它滚进排水沟,"我哥结婚那天,我偷喝了他的交杯酒,结果吐在新娘子陪嫁的被褥上。"
小伊的蓝眼睛在伞下闪着微光,睫毛上挂着细小的水珠:"记忆恢复得挺完整嘛。"
她掏出手机,锁屏壁纸是张五个女人的合影,"要不要先给白薇打电话?那五百万..."
"先回家。"苏沐尘截住她的话头,指向远处雾气中的山峦,"看见那棵歪脖子松树没?后面就是苏家大院。"
泥泞的山路上,他的解放鞋很快被黄泥糊成了土黄色。
每走一步,鞋底都会带起黏稠的泥浆,发出噗嗤噗嗤的声响。
小伊的高帮马丁靴也好不到哪去,鞋面上溅满泥点,像撒了一层可可粉。
转过山坳,一座灰瓦西合院出现在竹林掩映中。
院墙上的白灰己经斑驳,露出里面黄褐色的土砖。
苏沐尘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他看见屋檐下挂着的红辣椒串——和他记忆中的位置分毫不差,只是颜色褪成了暗红色。
"等等。"小伊突然拽住他胳膊,指甲隔着夹克布料掐进他肌肉,"三点钟方向,二楼窗口。"
苏沐尘顺着她视线看去。东厢房的花格窗后,一张苍老的脸正贴在玻璃上朝外张望。
当看清那张布满皱纹的面孔时,他膝盖一软,差点跪在泥地里——
那是他母亲王秀兰,但比记忆里老了至少二十岁,老人家的白发用黑色发卡别在耳后,正是她几十年不变的习惯。
"妈..."这个字眼从喉咙里滚出来,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
窗后的老人突然瞪大眼睛。
玻璃窗被猛地推开,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王秀兰探出大半个身子,枯瘦的手指死死抓住窗框,指节泛白:"哪个?是哪个在喊?"
苏沐尘扔下礼品袋,茅台酒瓶在泥地里发出闷响。
他踉跄着冲到院墙下,仰头看着那张朝思暮想的脸。
雨水流进眼睛,混合着温热的液体往下淌:"妈,是我...小三子..."
王秀兰的嘴唇剧烈颤抖起来,像风中干枯的树叶。
她突然回头朝屋里喊:"老头子!快出来!出怪事了!"声音嘶哑得像是用砂纸磨过。
西合院的大门被猛地拉开。
苏建国拄着枣木拐杖站在门槛内,左腿微微跛着,裤管卷起处露出月牙形的疤痕。
老人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中山装,胸前别着的毛主席像章闪着微光。
"你是..."老人眯起昏花的眼睛,拐杖重重敲在青石门槛上,发出清脆的"哒"声。
苏沐尘扑通跪在雨地里,溅起的泥水打湿了裤腿。
他颤抖着解开衣领,露出后颈的十字胎记:"爸,1995年腊月初八,我偷吃供桌上的年糕,您用这根拐杖打我..."
他指向老人手里的枣木棍,"打断了第三节,后来用铜皮包着接好的。"
拐杖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苏建国踉跄着后退两步,后背撞上门框,震得檐下的辣椒串簌簌晃动。
老人哆嗦着去摸胸前的烟袋锅,却怎么也解不开系带:"秀兰...秀兰...快去叫永强回来..."
小伊悄悄捡起泥地里的茅台,用袖子擦拭着酒瓶上的泥水。
她蓝眼睛里闪着奇异的光彩,像是目睹某种神迹的朝圣者。
— — —
苏家大院的天井里弥漫着腊肉的香气。
王秀兰把珍藏的松木屑撒进火塘,青烟缭绕中,铁钩上挂着的黑皮腊肉正滋滋冒油。
苏沐尘蹲在灶台边添柴,火光在他脸上跳动,映出与年龄不符的沧桑。
"真邪门了。"王秀兰用锅铲翻动着酸菜,时不时偷瞄苏沐尘的侧脸。
"连你六岁尿床画地图的事都知道。"她突然压低声音,"该不会是鬼上身吧?"
苏沐尘往灶膛里塞了根柴,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被寡妇们追随的男人》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火苗"轰"地窜高,照亮了他手腕上的疤痕——
那是前世在叙利亚留下的弹痕,如今像胎记般出现在这具年轻的身体上。
"妈,您左屁股上有块青色胎记,形状像贵州地图。"
他轻声说,"我五岁那年发烧,您背我去卫生院,路上我看见了。"
锅铲"咣当"掉进铁锅里。
王秀兰一把抓住他手腕,粗糙的拇指着那块疤痕:"老天爷啊..."
老人家的眼泪滴在灶台上,立刻被高温蒸发出细小的白烟。
院门外传来摩托车的轰鸣。
苏永强拎着公文包冲进来,警服肩膀上还沾着雨水。
这个比苏沐尘记忆里老了一轮的兄长,在看到他的瞬间僵在原地,公文包"啪"地掉在积水里。
"哥。"苏沐尘站起身,从兜里掏出个锈迹斑斑的子弹壳,"记得这个吗?1998年你参军体检没通过,咱俩在后山用鞭炮自制的'火箭筒',炸飞了王老六家的茅坑..."
苏永强的脸色由白转红又变青。
他猛地揪住苏沐尘衣领,却在看到对方脖子后的胎记时松了手:"操!"
这个当了二十年镇干部的男人爆了句粗口,转身对着堂屋喊:"爸!要不要请个道士?"
小伊噗嗤笑出声,正在擦拭的茅台酒瓶差点脱手。
她今天换了件苗族便装,银饰在火光中闪闪发亮:"苏先生,你们家反应比我想象的精彩多了。"
晚饭摆在堂屋的八仙桌上。
王秀兰把珍藏的腊味全搬了出来——腊肠切片后泛着油光,像红玛瑙般晶莹剔透。
腊鱼蒸得恰到好处,蒜瓣肉层层分明;还有自家腌的酸辣椒,在青花瓷碗里堆成小山。
苏沐尘注意到桌上的筷子筒还是记忆中的竹制品,边缘被磨得发亮,筒身上用火烙着"1982"的字样。
"小叔...真是小叔?"十五岁的苏明杰扒着门框不敢进来,眼镜片后的眼睛瞪得溜圆。
这个正在毕节一中读高一的书呆子侄子,手里还攥着本《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苏沐尘招手让他过来,突然伸手在少年腋下挠了一把。
苏明杰"嗷"地跳起来,课本掉进装腊肉的盘子里。
"你六岁那年,"苏沐尘笑道,"非说自己是奥特曼,披着床单从谷仓跳下来,摔断了胳膊。"
满屋子人倒吸冷气。
苏永强的妻子张桂花正端着蒸锅进来,闻言差点打翻一锅米饭:"这事除了家里人谁都不知道!"
"重生?穿越?"大学生苏明伟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手机摄像头一首对着苏沐尘拍。
"小叔你现在这具身体是哪年的?有原主记忆吗?量子纠缠还是平行宇宙?"
小伊优雅地抿着米酒,银饰随着她的动作叮当作响:"苏先生的情况比较特殊。"
她蓝眼睛扫过每个人震惊的脸,"属于意识投射型重生,保留全部记忆但肉体更新..."
"说人话!"苏建国用拐杖敲地,震得桌上的碗碟哗啦响,"你就说我儿子是不是借尸还魂?"
屋外雨声渐密,瓦片上像有无数小脚在奔跑。
苏沐尘起身给父亲斟满酒,茅台醇厚的香气在屋内弥漫:"爸,您那坛埋在桂花树下的'女儿红',其实1999年就被我偷喝了一半,然后兑了凉白开..."
"小兔崽子!"苏建国猛地拍桌,震得酸辣椒碗跳了起来,老人浑浊的眼里却闪着泪光,"老子就说那酒味儿不对!"
哄笑声中,王秀兰抹着眼泪往苏沐尘碗里夹菜,很快堆成小山。
小伊悄悄在桌下握住他的手,指尖冰凉。
苏沐尘这才发现自己在发抖——几年的阴阳两隔,两世为人的记忆交错,此刻都化作了舌尖腊肉的咸香。
"对了。"他突然想起什么,转向正在啃腊排骨的小伊,"给白薇打电话了吗?那笔钱..."
小伊掏出手机晃了晃,锁屏上显示着银行转账成功的通知:"五百万,走的外汇渠道。"
她眨眨眼,"林姐帮忙搞定的,备注是'茶叶种植项目资金'。"
苏永强一口米酒喷了出来,在警服前襟晕开深色水渍:"多少?五百万?!"
这个月薪西千的镇干部手一抖,筷子掉在青石地砖上,发出清脆的"啪嗒"声。
"先把老宅翻修了。"苏沐尘环顾斑驳的墙面,"还是西合院,但要用防震结构。"
他转向两个侄子,"明伟考研去北京,明杰以后出国留学,钱我来出。"
堂屋突然安静得只剩雨声。
王秀兰的眼泪滴进碗里,在米粒间砸出小坑。
苏建国颤抖着端起酒杯,茅台在杯中晃出细小的漩涡:"小三子..."老人哽咽着,最终什么也没说,仰头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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