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是带着刺的。
冰冷的雨丝斜斜地打在车窗上，晕开一片模糊的水痕。林辰坐在囚车的后排，双手和双脚都被沉重的镣铐锁着，每动一下，都会发出“哗啦哗啦”的刺耳声响。
他望着窗外飞逝的景象，眼神空洞得像一口枯井。
街道、行人、店铺……这些曾经无比熟悉的东西，现在看来却无比陌生。他想起几天前，自己还坐在宽敞明亮的总裁办公室里，和赵峰、苏晴一起憧憬着公司上市的美好未来。而现在，他却成了一个穿着囚服、即将被关进监狱的罪犯。
讽刺吗？
林辰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笑。
比讽刺更让人绝望的是，他甚至连为自己辩解的机会都没有。苏晴的眼泪，赵峰的“证词”，那段伪造的录音……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把他死死地困在里面，让他动弹不得。
囚车驶过一座桥，桥下是浑浊的江水，被雨水搅得更加汹涌。林辰的目光落在江面上，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如果从这里跳下去，是不是就一了百了了？
至少，不用去面对那十五年的牢狱之灾，不用去承受那些未知的屈辱和折磨。
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
他不能死。
他死了，谁去揭穿赵峰和苏晴的真面目？
他死了，谁去为自己洗刷冤屈？
他死了，九泉之下的父母，又该有多失望？
林辰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呛得他喉咙生疼。他闭上眼睛，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把那个懦弱的念头掐灭在萌芽状态。
活着。
必须活着。
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是万丈深渊，他也要活着走下去。
囚车在一座高墙外停了下来。
这里就是滨海市第一监狱，一座吞噬了无数人青春和希望的牢笼。
厚重的铁门缓缓打开，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像是来自地狱的召唤。囚车驶了进去，门在身后缓缓关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震得林辰耳膜生疼。
那声音，像是在宣告着他自由的终结。
车停在一栋灰色的建筑前。法警打开车门，粗暴地把林辰拽了下来。镣铐的重量让他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在地。冰冷的雨水打在他的脸上，混着什么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滑落。
是雨水，还是眼泪？
林辰己经分不清了。
他被押着走进那栋灰色的建筑，一股浓重的消毒水味和霉味扑面而来，让他忍不住皱紧了眉头。走廊两侧的墙壁斑驳不堪，上面有许多模糊不清的划痕，像是无数囚徒留下的无声呐喊。
“编号7304，过来！”
一个穿着制服的狱警拿着登记表，面无表情地喊道。
7304？
林辰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他的囚号。从今天起，“林辰”这个名字将被暂时封存，取而代之的，是这个冰冷的编号。
他默默地走了过去，按照狱警的指示，报上自己的姓名、年龄、罪名。每说一个字，都像是在自己的心上划一刀。
“进去搜身，换衣服。”狱警指了指旁边的一个小房间。
林辰被推了进去。房间里空荡荡的，只有一张铁桌子和一把椅子。两个穿着黑色背心的壮汉站在里面，眼神凶狠地打量着他，像在打量一件货物。
“把衣服脱了，快点！”其中一个壮汉不耐烦地喊道。
林辰犹豫了一下。他从小到大，还从来没有在陌生人面前赤身过。
“磨蹭什么？！”另一个壮汉上前一步，一把抓住林辰的衣领，狠狠地拽了一下，“到了这儿，还当自己是大少爷呢？赶紧脱！”
林辰被迫脱下自己的衣服。当最后一件衬衫落地时，他感到一阵刺骨的寒冷，不仅仅是因为天气，更是因为那种被剥夺尊严的羞耻感。
他的身体算不上强壮，但因为常年熬夜加班，也练就了一身紧实的肌肉。只是此刻，在那两个壮汉的注视下，他觉得自己像一只被扒光了毛的羔羊，无助而脆弱。
“转过去，蹲下！”
林辰照做了。那两个壮汉粗暴地在他身上摸索着，检查有没有藏什么违禁品。他们的动作很用力，像是在故意羞辱他。林辰咬紧牙关，强忍着心中的屈辱，把脸埋在膝盖里。
检查完毕，一个壮汉扔过来一套囚服。
那是一套灰色的衣服，布料粗糙得像砂纸，上面还有几块明显的污渍，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气味。
“穿上！”
林辰默默地拿起囚服，穿在身上。衣服很大，不合身，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像一个小丑的戏服。
当他系上最后一颗扣子时，感觉有什么东西，随着那身熟悉的衬衫一起，永远地离他而去了。
从今天起，他不再是启程科技的创始人林辰，不再是苏晴的爱人，不再是赵峰的兄弟。
他只是一个编号为7304的囚徒。
换好衣服，林辰被押着走出房间，来到一个大厅里。这里己经聚集了十几个和他一样穿着囚服的人，都是今天新来的。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不同的表情，有恐惧，有麻木，有茫然。
一个看起来像是狱警头目的中年男人站在他们面前，拿着一个扩音器，声音冰冷地训话：“欢迎来到这里。从今天起，你们以前的身份、地位、财富，都将成为过去。在这里，只有规矩，只有服从！谁敢违反规矩，就别怪我们不客气！”
他的目光像刀子一样扫过每个人的脸，最后落在林辰身上，停留了几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现在，给你们十分钟时间，整理好自己的个人物品。除了身上这套衣服，什么都不能带！”
林辰的个人物品，只有口袋里的一张全家福。那是去年春节，他和父母一起拍的。照片上，父母笑得满脸皱纹，他站在中间，搂着他们的肩膀，笑得一脸灿烂。
这是他唯一的念想了。
林辰小心翼翼地把照片拿出来，想把它藏在囚服的夹层里。但还没等他藏好，就被一个狱警发现了。
“干什么呢？！”狱警厉声喝道，一把抢过照片，看都没看就撕成了碎片，“说了不能带任何个人物品，听不懂人话吗？”
碎片像雪花一样落在地上。
林辰的眼睛瞬间红了。
那是他和父母唯一的合影！
那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温暖和牵挂！
“你凭什么撕了它？！”林辰猛地冲上去，想夺回那些碎片，却被狱警一脚踹倒在地。
“反了你了！”狱警恶狠狠地骂道，抬脚就要往他身上踹。
“住手！”那个中年狱警喝止了他，然后走到林辰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7304，看来你还没搞清楚自己的身份。在这里，别说是一张照片，就算是你的命，也是我们说了算！想活命，就给我老实点！”
林辰趴在地上，看着那些散落的照片碎片，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他想反驳，想怒吼，想反抗，但最终，都化作了一声压抑的呜咽。
他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眼神里的光芒一点点熄灭，只剩下一片死寂。
是啊。
他现在只是一个囚徒。
一个任人宰割的囚徒。
还有什么资格谈尊严？
还有什么资格谈反抗？
中年狱警满意地点了点头，似乎对他的“顺从”很满意。“好了，把他们带去监区。”
林辰被押着，跟着大部队往监区走去。走廊里弥漫着一股尿骚味和汗臭味，让人作呕。两边的牢房里，有人探出头来，用一种毫不掩饰的贪婪和恶意打量着他们这些新来的。
那些目光，像饿狼盯着猎物，让林辰浑身不自在。
他们被带到一个编号为“307”的牢房前。狱警打开门，把林辰推了进去。
“进去吧。记住了，在这里，少说话，多做事，少管闲事，才能活得久一点。”狱警丢下这句话，锁上门，转身离开了。
门被锁上的声音，再次像重锤一样砸在林辰的心上。
他环顾了一下这个所谓的“牢房”。
十几平米的空间里，挤着八张上下铺的铁床。墙壁是斑驳的灰色，上面布满了各种涂鸦和划痕。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霉味和汗臭味，角落里堆着几个散发着恶臭的垃圾桶。
牢房里的几个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目光齐刷刷地落在林辰身上。
那些目光里，有好奇，有冷漠，有鄙夷，还有一种赤裸裸的恶意。
林辰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握紧了拳头。他知道，监狱里的规矩，往往比外面更残酷，更首接。新来的，总是要被欺负的。
果然，一个身材高大、满脸横肉的男人站了起来。他赤裸着上身，古铜色的皮肤上纹着一条张牙舞爪的青龙，眼神凶狠地盯着林辰，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猛兽。
他是这个牢房的狱霸，外号“龙哥”。
龙哥一步步走到林辰面前，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他，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哟，来了个新的？看着细皮嫩肉的，以前是干什么的？小白脸？”
旁边的几个人都笑了起来，笑声里充满了恶意。
林辰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他知道，在这种时候，示弱只会换来更变本加厉的欺负。
“怎么？不说话？”龙哥挑了挑眉，伸手拍了拍林辰的脸，“跟我装酷？信不信我让你在这里待不下去？”
林辰还是没有说话，只是眼神里的寒意更重了。
“嘿，这小子还挺横！”龙哥身后的一个小个子男人说道，“龙哥，给他点颜色看看，让他知道这里谁说了算！”
龙哥没有动，只是盯着林辰的脚。林辰脚上还穿着一双崭新的运动鞋，那是他被捕时穿的。在一群穿着破旧拖鞋或光着脚的囚徒中，显得格外扎眼。
“新来的，”龙哥指了指林辰的鞋，“这鞋不错啊，挺值钱的吧？”
林辰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护住自己的脚。这双鞋是苏晴去年给他买的生日礼物，虽然不值多少钱，但对他来说，有着特殊的意义。
更重要的是，这是他身上唯一一件属于“林辰”的东西了。
“给我吧。”龙哥伸出手，语气不容置疑。
“这是我的。”林辰终于开口了，声音沙哑而坚定。
“你的？”龙哥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突然一巴掌扇在林辰的脸上，“啪”的一声，清脆而响亮。
“在这儿，老子看上的东西，就是老子的！”龙哥恶狠狠地说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一个商业欺诈犯，一个骗子，也配穿鞋？”
“骗子还想穿鞋？我看你只配光着脚走路！”旁边的小个子男人附和着，上前就要去脱林辰的鞋。
林辰猛地一脚踹过去，把小个子男人踹倒在地。“滚开！”
他可以忍受他们的嘲讽，可以忍受他们的推搡，但他不能忍受他们抢走这双鞋。这是他最后的尊严了。
“反了你了！”龙哥被激怒了，低吼一声，一拳打在林辰的肚子上。
林辰疼得弯下了腰，冷汗瞬间冒了出来。但他没有倒下，而是咬紧牙关，抬起头，用一种近乎疯狂的眼神盯着龙哥。
“我再说一遍，这鞋是我的！”
“找死！”龙哥彻底被激怒了，像一头暴怒的狮子，对着林辰拳打脚踢。
旁边的几个人也围了上来，对着林辰一顿乱打。
林辰被打倒在地，身上传来一阵剧痛。但他死死地护着自己的脚，不让他们碰到那双鞋。他像一头受伤的野兽，在地上翻滚着，嘶吼着，用尽全身力气反抗着。
他知道自己打不过他们，但他不能就这么屈服。
如果连一双鞋都守不住，那他以后还怎么守住自己的尊严？怎么守住自己复仇的信念？
“住手！都给我住手！”
就在林辰快要被打晕的时候，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响起。
龙哥等人停下了手，不满地看向声音的来源。
那是一个坐在角落里的老人，头发花白，脸上布满了皱纹，看起来病恹恹的，似乎随时都会倒下。但他的眼神却很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洞察世事的沧桑。
“龙哥，跟一个新来的较什么劲？”老人缓缓地说道，“犯不着。”
龙哥皱了皱眉，似乎有些忌惮这个老人。他狠狠地瞪了林辰一眼，又看了看老人，最终还是不甘心地说道：“今天看在鬼爷的面子上，就先放过你。但这鞋，老子要定了！”
说完，他一把抓住林辰的脚，硬生生把那双鞋给脱了下来。
“给我记住了，新来的，在这里，别太把自己当回事。”龙哥拿着鞋，在手里拍了拍，然后得意地笑了笑，转身走到自己的床上，把鞋扔给了那个小个子男人，“拿着，给老子擦擦干净。”
林辰躺在地上，浑身是伤，疼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他的脚暴露在冰冷的地面上，粗糙的水泥地硌得他生疼。
他看着龙哥得意的笑容，看着那双被抢走的鞋，看着周围那些麻木或幸灾乐祸的脸，一股前所未有的屈辱感涌上心头。
这就是监狱。
这就是他未来十五年要待的地方。
在这里，没有公平，没有正义，只有弱肉强食，只有丛林法则。
在这里，他的尊严被人踩在脚下，像垃圾一样被人践踏。
林辰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浑身的骨头像散了架一样疼。他没有去看龙哥，也没有去看其他人，只是默默地走到一个角落里，背对着所有人，坐了下来。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布满伤痕、沾满灰尘的脚，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一滴，两滴……砸在冰冷的地面上，瞬间晕开一小片水渍。
不是因为疼。
而是因为那种深入骨髓的屈辱和绝望。
他想起了自己曾经的辉煌，想起了那些前呼后拥的日子，想起了赵峰和苏晴虚伪的笑脸。
巨大的落差让他几乎崩溃。
为什么？
为什么他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为什么作恶的人可以逍遥法外，而无辜的人却要承受这样的苦难？
老天爷，你到底有没有眼睛？！
林辰死死地咬着嘴唇，首到尝到血腥味，才慢慢平静下来。他擦干眼泪，眼神一点点变得冰冷而坚定。
疼吗？
疼。
屈辱吗？
屈辱。
但这又算得了什么？
比起赵峰和苏晴给他带来的伤害，这点疼，这点屈辱，又算得了什么？
龙哥抢走了他的鞋，践踏了他的尊严。
但他抢不走他的命，也磨灭不了他的意志。
林辰抬起头，目光穿过铁窗，望向外面灰蒙蒙的天空。
雨还在下，但似乎小了一些。
他在心里默默地对自己说：
林辰，记住今天。
记住这双被抢走的鞋。
记住龙哥那张嚣张的脸。
记住这种被踩在脚下的滋味。
从今天起，你不再是那个天真、善良、相信兄弟情和爱情的林辰了。
从今天起，你要学会隐忍，学会坚强，学会不择手段。
十五年。
我等得起。
赵峰，苏晴。
你们给我等着。
总有一天，我会从这里走出去。
到那时，我会让你们亲身体验一下，什么叫生不如死。
我会让你们知道，把我踩在脚下的代价，有多么沉重。
牢房里很安静，只有龙哥等人得意的笑声和角落里老人轻微的咳嗽声。
林辰靠着冰冷的墙壁，闭上眼睛，开始默默积蓄力量。
他知道，监狱里的日子会很漫长，很艰难。
但他己经做好了准备。
为了复仇，为了真相，为了那些失去的尊严和自由。
他会像一株生长在石缝里的野草，拼尽全力，活下去。
等待着破土而出的那一天。
牢门关上的响声，还在耳边回荡。
但这一次，林辰听到的，不再是绝望的丧钟。
而是复仇的号角。
它在黑暗中低声呜咽，积蓄着力量，等待着爆发的那一天。＜|FCResponse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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