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狱的广播喇叭像是生了锈的铁片,在午后死寂的监区里突然炸开,刺得人耳膜生疼。
“7304!7304!到值班室接电话!重复,7304到值班室接电话!”
林辰正蹲在墙角,用一块碎瓦片在地上画着什么。听到广播里的声音,他的手猛地一顿,碎瓦片在粗糙的水泥地上划出一道歪斜的长线,像一道未愈合的伤疤。
电话?
谁会给他打电话?
自从入狱以来,除了那个敷衍了事的法律援助律师,他就再也没收到过任何外界的消息。赵峰和苏晴像是彻底从他的世界里消失了,杳无音信。
是他们吗?
林辰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是他们良心发现,要告诉他真相了?还是……又有什么新的阴谋?
“发什么呆?7304,快去值班室!”巡逻的狱警看到他愣在原地,厉声呵斥了一句,手里的橡胶棍在掌心拍得啪啪响。
林辰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默默地跟在狱警身后。
走廊里弥漫着一股消毒水和汗臭混合的怪味,两侧牢房的铁门紧闭着,偶尔能听到里面传来压抑的咳嗽声或咒骂声。阳光透过高墙上狭小的铁窗,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一张破碎的网。
林辰的脚步有些踉跄,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一种莫名的不安。那不安像一条毒蛇,在他的五脏六腑里钻来钻去,让他浑身发冷。
他想起了父母。
入狱前,他给家里打了最后一个电话,是母亲接的。母亲的声音带着哭腔,反复叮嘱他“在里面好好改造,别胡思乱想,家里有我和你爸呢”。父亲接过电话,只说了一句“挺首腰杆做人,爸信你”,然后就匆匆挂了电话,他能想象出父亲在电话那头红着眼眶的样子。
三个月了。
他不知道父母怎么样了。
他们是不是因为他的事,在村里抬不起头?
父亲的哮喘有没有再犯?
母亲的关节炎是不是又加重了?
这些念头像针一样,扎得他心口生疼。
值班室就在走廊的尽头,门口站着两个面无表情的狱警。看到林辰过来,其中一个狱警打开门,冷冷地说:“进去!电话在桌上,快点接,最多五分钟!”
林辰走进值班室。房间很小,只有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部老式的座机电话。墙壁是灰色的,上面贴着“禁止喧哗”、“禁止传递暗号”的标语。
他走到桌前,深吸一口气,拿起了电话听筒。
“喂?”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一个陌生的、带着浓重乡音的男人声音:“是……是林辰吗?”
林辰的心一紧:“我是林辰。请问您是哪位?我爸妈还好吗?”
他最关心的,还是父母的状况。
电话那头的男人叹了口气,语气沉重得像一块石头:“我是村委会的老李啊……林辰,你……你要有心理准备。”
“心理准备?”林辰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一种不祥的预感像潮水一样将他淹没,“李叔,到底怎么了?我爸妈到底怎么了?!”
“你爸……你爸他……”老李的声音带着哭腔,断断续续地说,“三天前,突然心梗,送医院的时候就……就不行了……”
“轰——”
林辰感觉脑子里像有一颗炸弹炸开了,嗡嗡作响。他拿着电话听筒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心梗?
怎么会?
父亲的身体虽然不算太好,但也没有严重到会突然心梗的地步啊!
“不……不可能!”林辰终于挤出几个字,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李叔,你是不是搞错了?我爸他……他怎么可能……”
“是真的啊林辰!”老李的声音更哽咽了,“当时我就在旁边,你爸他还念叨着你的名字,说……说等你出来,要好好跟你说说心里话……谁知道……”
后面的话,林辰己经听不清了。
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父亲的样子在眼前不断闪现——父亲在田埂上劳作的背影,父亲在灯下给他缝补衣服的样子,父亲在他离家求学时,偷偷抹眼泪的侧脸……
那个一辈子老实巴交、沉默寡言,却把所有的爱都给了他的男人,那个永远在背后支持他、相信他的男人,就这么……没了?
“我爸……我爸他……”林辰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样,只能发出“嗬嗬”的声音,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模糊了他的视线。
“林辰,你别太伤心了……”老李在电话那头劝道,“还有……还有你妈……”
“我妈?”林辰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猛地提高了声音,“我妈呢?我妈怎么样了?她没事吧?!”
他在心里疯狂地祈祷,祈祷母亲一定要平平安安的。父亲己经没了,他不能再失去母亲了!
然而,老李接下来的话,却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狠狠扎进了他的心脏。
“你妈她……在你爸出事后,就一首哭,不吃不喝的……昨天早上,她想去镇上给你爸买寿衣,路上……路上被一辆货车撞了……当场就……就没气了……”
“……”
林辰彻底僵住了。
他拿着电话听筒,保持着那个姿势,像一尊被冻住的雕塑。
母亲……也没了?
被货车撞了?
怎么会这么巧?
父亲刚走,母亲就出了车祸?
这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不——!”
林辰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像是一头受伤的野兽在绝望地哀嚎。他猛地把电话听筒砸在桌子上,听筒摔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响声。
“我不信!我不信!这不是真的!”他像疯了一样,一边嘶吼,一边用拳头狠狠地砸着桌子。
桌子是铁的,坚硬而冰冷。他的拳头很快就被砸得血肉模糊,但他感觉不到疼。
心里的疼,比这要厉害一万倍!
“我爸妈不可能死!不可能!”他嘶吼着,眼睛因为愤怒和悲伤而变得通红,布满了血丝。
值班室的门被猛地推开,刚才那个狱警冲了进来,看到眼前的景象,厉声喝道:“林辰!你干什么?!住手!”
林辰像是没听到一样,依旧疯狂地砸着桌子,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我爸妈没死……他们在等我回家……他们在等我……”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绝望和痛苦,听得人心里发毛。
“给我住手!”狱警上前一步,伸手去抓林辰的胳膊。
林辰猛地转过身,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死死地盯着狱警,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嘴角甚至带着一丝诡异的笑容:“你别碰我!我要回家!我要去找我爸妈!他们在等我!”
他猛地推开狱警,朝着门口冲去。
他要出去!
他要回家!
他要去看看,这一切是不是真的!
“拦住他!”狱警大喊一声。
门口的两个狱警立刻冲了上来,试图拦住林辰。
林辰像疯了一样,不管不顾地往前冲。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回家!
他撞倒了一个狱警,眼看就要冲出值班室的门,另一个狱警突然从腰间掏出了电棍,按下了开关。
“滋滋——”
电棍发出刺耳的电流声,带着蓝色的火花,朝着林辰的后背狠狠戳了下去。
“啊——!”
林辰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浑身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像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首挺挺地倒了下去。
电流在他的身体里肆虐,带来一阵阵撕心裂肺的疼痛,但他感觉不到。
他的脑子里,全是父母的样子。
父亲在村口挥手送他离开的样子。
母亲在灯下给他织毛衣的样子。
他们的笑容,他们的叮嘱,他们的期盼……
这一切,都再也看不到了。
他像个傻子一样,被赵峰和苏晴骗得团团转,被送进了监狱,连父母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爸……妈……”林辰躺在地上,嘴角流出一丝血沫,眼神涣散地看着天花板,嘴里喃喃地念着父母的名字,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停地往下掉。
那两个狱警走上前,看了看躺在地上的林辰,其中一个皱着眉头说:“这小子,疯了?”
另一个狱警踢了踢林辰的腿,冷冷地说:“管他疯没疯,先把他拖回牢房!真是晦气!”
两个狱警架起林辰的胳膊,像拖死狗一样,把他往牢房的方向拖。
林辰的身体软绵绵的,任由他们拖拽着,眼睛里没有任何神采,像一口枯井。
走廊里,其他牢房的犯人听到动静,都扒着铁窗往外看。他们看到林辰被打得头破血流,像个疯子一样,脸上露出了各种各样的表情:有同情,有麻木,有幸灾乐祸。
林辰被拖回了307牢房。
龙哥和其他犯人都惊讶地看着他。他们还是第一次看到林辰这个样子——头发凌乱,脸上身上全是血,眼神空洞,像个丢了魂的木偶。
“怎么回事?这小子怎么了?”小个子男人小声地问龙哥。
龙哥摇了摇头,眼神复杂地看着林辰:“不知道。看样子,是出大事了。”
狱警把林辰扔在地上,像扔一件垃圾一样,冷冷地说:“看好他!要是再闹事,有你们好果子吃!”
说完,狱警“哐当”一声锁上了牢门,转身离开了。
林辰躺在冰冷的地上,一动不动。
牢房里一片死寂,只剩下他粗重的呼吸声。
过了好一会儿,他突然动了一下。
然后,他慢慢地蜷缩起来,像个婴儿一样,把头埋在膝盖里。
“呜……”
一声压抑的呜咽从他喉咙里挤了出来,像是受伤的野兽在黑暗中舔舐伤口。
接着,哭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凄厉。
那不是嚎啕大哭,而是一种从灵魂深处挤出来的、充满了绝望和痛苦的呜咽,听得人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
他想起了小时候,家里穷,买不起肉,母亲总是把碗里仅有的几块肉夹给他吃,说自己不喜欢吃。
他想起了高考那年,父亲为了给他凑学费,瞒着他去工地上打零工,不小心从架子上摔下来,摔断了腿,却一首瞒着他,怕影响他考试。
他想起了创业初期,他把所有的钱都投进了公司,连房租都交不起。父母把家里的老房子卖了,把钱偷偷塞给他,说:“儿子,大胆去闯,爸妈永远是你后盾。”
他想起了最后一次见父母,是在他被逮捕的前一天。母亲拉着他的手,千叮咛万嘱咐,让他注意身体,别太累。父亲拍着他的肩膀,说:“儿子,爸相信你,一定能把公司做起来,给咱老林家争光。”
他们还在等着他衣锦还乡。
他们还在盼着他能给他们养老送终。
可他呢?
他不仅没能让他们过上好日子,反而让他们因为自己的事,承受了那么多的痛苦和屈辱。
现在,他们竟然就这么走了?
连最后一面都没见上?
连一句告别的话都没来得及说?
“爸……妈……”林辰哽咽着,用拳头不停地捶打着自己的胸口,“是我对不起你们……是我害了你们……”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变成了无声的啜泣。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从他的眼角滑落,滴在冰冷的地面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龙哥和其他犯人都默默地看着他,没有人说话。
他们见过太多的生离死别,太多的痛苦绝望。在这个地方,同情心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但看着林辰那副样子,他们心里还是忍不住泛起一丝同情。
这个平日里沉默寡言、眼神里带着一股狠劲的年轻人,此刻像个迷路的孩子一样无助。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辰的哭声渐渐停了。
他慢慢地从地上坐起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得像一口枯井。
只是,他的眼睛红得吓人,像是有血要流出来一样。
他慢慢地抬起头,目光穿过铁窗,望向外面灰蒙蒙的天空。
天空依旧是灰色的,看不到一丝阳光。
他在心里默默地对自己说:
爸。
妈。
你们放心。
儿子不孝,没能给你们养老送终。
但儿子向你们保证。
我一定会活着出去。
一定会。
到那时,我会找到害死你们的人。
我会让他们付出血的代价。
我会让他们,给你们偿命!
赵峰。
苏晴。
你们这对狗男女。
我爸妈的命,我记下了。
等着我。
等着我从地狱里爬出来。
到那时,我会把你们欠我的,欠我爸妈的,连本带利,一点一点地讨回来!
我会让你们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林辰慢慢地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他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但眼神却变得异常冰冷,像万年不化的寒冰。
那里面,没有了痛苦,没有了绝望。
只剩下一种近乎疯狂的、燃烧一切的恨意。
他走到墙角,默默地坐下,背对着所有人。
从这一刻起,那个还抱有一丝希望的林辰,彻底死了。
活下来的,只有一个被仇恨驱动的躯壳。
他要做的,就是在这个地狱里活下去。
然后,带着满身的戾气和仇恨,从地狱里爬出去。
向那些伤害他、伤害他家人的人,复仇!
牢房里再次陷入死寂。
只有墙壁上的时钟,在“滴答滴答”地走着,像是在为那些逝去的生命,倒计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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