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锈味混杂着霉味钻进鼻腔时，林辰的意识像沉在冰水里的石头，一点点往上浮。
他费力地睁开眼，视线里的一切都在晃动。头顶是的钢筋，挂着几缕蜘蛛网，潮湿的水泥地上积着水洼，映出他自己惨白如纸的脸——左额的伤口还在渗血，糊住了半只眼睛，嘴唇干裂得像块老树皮。
“醒了？”
阴冷的声音从阴影里钻出来，像毒蛇吐信。林辰转动眼球，看见赵峰坐在对面的木箱上，指间夹着根雪茄，猩红的火光明明灭灭，照亮他扭曲的嘴角。
这里是间废弃的仓库，空气中弥漫着机油和腐烂的气息，角落里堆着生锈的铁桶，风从破窗灌进来，发出呜呜的声响，像谁在哭。
左腿的剧痛突然炸开，林辰忍不住闷哼一声。他这才发现，自己被牢牢绑在铁椅子上，左腿不自然地扭曲着，裤腿早己被血浸透，黏糊糊地贴在化脓的伤口上，每动一下，都像有无数把小刀在骨头缝里搅动。
“看来摔得不轻啊。”赵峰站起身，踩过水洼，皮鞋碾过碎石子的声音在空旷的仓库里格外刺耳。他蹲下身，雪茄的烟圈喷在林辰脸上，带着令人作呕的甜腻，“从三楼跳下来，命挺大啊，林辰。”
林辰的瞳孔骤然收缩。他还是叫了这个名字。
“怎么不说话？”赵峰用雪茄头戳了戳他的脸颊，烫得林辰猛地偏头，“是疼得说不出来，还是不屑于跟我这个‘好兄弟’说话？”
“好兄弟……”林辰的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每吐出一个字，喉咙都像被刀片割过，“赵峰，你也配？”
“啪！”
清脆的耳光甩在林辰脸上，力道大得让他耳朵嗡嗡作响。赵峰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眼底的疯狂像失控的野火：“我不配？当年是谁把你从农村带出来？是谁陪你睡仓库吃泡面？是谁在你没钱的时候把爸妈的养老钱拿给你？林辰，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报答？”林辰突然笑了，笑声里裹着血沫，震得胸口的旧伤隐隐作痛，“报答你联合苏晴把我送进监狱？报答你逼死我爸妈？还是报答你派人撞死我妈，再伪装成意外？”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像困兽的嘶吼，在仓库里撞出回音：“赵峰，你摸着自己的良心说！这五年我在牢里被人踩着头往厕所里按的时候，你在哪？我爸气绝身亡的时候，你在哪？我妈在太平间里无人认领的时候，你又在哪？！”
赵峰的脸瞬间变得狰狞，他猛地揪住林辰的头发，迫使他仰起头，额头的伤口再次裂开，血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赵峰昂贵的西装裤上，像绽开一朵朵丑陋的花。
“闭嘴！”赵峰的声音抖得厉害，眼里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那些都是你自找的！谁让你挡我的路？谁让你占着董事长的位置不放？林辰，要怪就怪你太蠢，太碍眼！”
“挡你的路？”林辰首视着他的眼睛，那里面的恨意像淬了毒的冰锥，“启程科技是我一手做起来的！从一个小破工作室到上市临门一脚，我熬了多少个通宵，掉了多少斤肉，你心里没数吗？你这个小偷！强盗！”
“我让你闭嘴！”赵峰彻底被激怒了，他猛地松开手，抄起墙角那根锈迹斑斑的钢管，钢管拖在地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像死神的镰刀在磨刀。
林辰的心脏骤然收紧，但他没有退缩，只是冷冷地看着赵峰，眼神里的轻蔑像针一样扎人：“怎么？想杀人灭口？赵峰，你也就这点能耐了。”
“杀人灭口？”赵峰举起钢管，对准林辰受伤的左腿，脸上露出残忍的笑意，“在你说出钱从哪来，背后是谁在帮你之前，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会一点一点打断你的骨头，让你尝尝比死更难受的滋味——就像你在监狱里那样。”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林辰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左腿的伤口因为恐惧而抽搐，但他的声音依旧硬气，“我没什么后台，就是看不惯你这种人渣。”
“砰！”
钢管带着风声砸下来，重重落在林辰的小腿上。
剧痛像海啸般瞬间吞噬了林辰，他感觉骨头都在尖叫，眼前猛地一黑，差点晕过去。冷汗混合着血珠从额头滚落，砸在地上的水洼里，溅起细小的涟漪。
“说不说？”赵峰喘着粗气，钢管还抵在林辰的腿骨上，只要再用力一点，就能听到骨头碎裂的脆响。
林辰咬着牙，硬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有种……你就打死我……”
“好！好得很！”赵峰被他的硬气彻底激怒了，他猛地扬起钢管，又是一下狠狠砸下去。
“啊——”林辰再也忍不住，痛呼出声，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绑在椅子上的麻绳深深勒进肉里，留下一道道血痕。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发炎的伤口被震裂，腐烂的组织混着新鲜的血液涌出来，黏在裤腿上，又腥又臭。
“你的钱到底哪来的？”赵峰的眼睛红得像要吃人，他一把揪住林辰的衣领，将他从椅子上拎起来，“星火科技的启动资金！股市里赚的钱！还有挖走我技术骨干的钱——你一个刚出狱的穷光蛋，哪来这么多钱？！”
林辰的意识在剧痛中开始模糊，赵峰的脸在他眼前变成好几个重影。他想起老鬼临终前塞给他的U盘，想起海外账户里那一长串零，想起老鬼说的“这些钱，是让你复仇的资本”。
这些，他死也不会告诉赵峰。
“要杀……就杀……”林辰的声音越来越弱，嘴唇己经咬出了血，“别废话……”
“砰！”
第三下钢管落下，这一次，林辰清楚地听到了“咔嚓”一声轻响——是骨头裂开的声音。
他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在椅子上，只有牙齿还在因为剧痛而不住地打颤。左腿己经完全失去了知觉，只有一阵阵的麻木感往上窜，沿着脊椎爬向大脑，带来濒死的眩晕。
“背后的人是谁？”赵峰扔掉钢管，蹲在林辰面前，用手拍打着他的脸颊，“是老鬼的余党？还是哪个看不惯我的商界对手？说出来，我可以让你死得痛快点。”
老鬼……
林辰的意识猛地清醒了一瞬。他想起那个在监狱里教他看财报、玩心理战的老人，想起他替自己挡下那根针管时说的“活着才能报仇”，想起他临终前攥着自己的手，说“踩他们的时候，别手软”。
“你不配……提他……”林辰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血沫顺着嘴角往下淌，“老鬼就算死了……也比你这活着的废物……强一百倍……”
“你找死！”赵峰被戳到痛处，抓起地上的钢管就要再打，却被林辰突然爆发出的眼神吓住了。
那是怎样一种眼神啊——混杂着血、恨、不甘和决绝，像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死死盯着他，仿佛要在他身上剜出两个洞来。
“赵峰……”林辰的声音轻得像耳语，却带着穿透骨髓的寒意，“你打断我的腿……我会让你……断手断脚……”
“你害我爸妈……我会让你……血债血偿……”
“你抢我的公司……我会让你……一无所有……”
每说一句，他的眼神就冷一分，仓库里的温度仿佛都下降了几分。赵峰的手莫名地抖了一下，钢管“哐当”掉在地上。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永远也撬不开这个男人的嘴。林辰的骨头，比监狱的铁栏杆还硬；林辰的恨，比仓库里的霉斑还深。
“把他拖到后面去。”赵峰猛地后退一步，对着阴影里喊道，“给我看好了，别让他死了。”
两个黑衣人从角落里走出来，架起瘫在椅子上的林辰，往仓库深处拖去。粗糙的水泥地摩擦着林辰血肉模糊的裤腿，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
林辰的意识越来越模糊，他感觉自己像个破布娃娃，被随意丢弃。在彻底失去意识前，他看到仓库角落里堆着几袋水泥，突然想起自己刚出狱时扛水泥的日子——那时他就发誓，一定要让赵峰和苏晴，把欠他的都还回来。
现在，他离这个目标，好像越来越远了。
***不知过了多久，林辰被冻醒了。
仓库深处比外面更冷，墙壁上渗着水珠，滴在他脸上，冰凉刺骨。左腿的伤口己经麻木，但每隔一会儿，就会传来一阵抽搐般的剧痛，提醒他自己还活着。
他费力地转动脖子，看到不远处有个铁桶，里面插着根蜡烛，微弱的光线下，能看到地上堆着些破旧的麻袋。
求生的本能让他开始挣扎。他发现绑在手腕上的麻绳因为汗水和血水的浸泡，己经有些松动。他忍着剧痛，一点点磨蹭着绳结，粗糙的麻绳磨破了皮肤，鲜血染红了手腕，他却像感觉不到疼一样。
“想跑？”
赵峰的声音再次响起，吓得林辰浑身一僵。他看到赵峰端着个碗，站在蜡烛的光晕里，碗里不知道盛着什么，散发着刺鼻的气味。
“给你准备了点‘好东西’。”赵峰走过来，蹲下身，用手捏住林辰的下巴，强迫他张开嘴，“这是从黑市上弄来的，能让你说实话，还不伤身体——林辰，别逼我用这个。”
林辰死死咬着牙，嘴唇闭得像块铁板。他在监狱里见过这种药，能让人意识混乱，不由自主地说出所有秘密。
“敬酒不吃吃罚酒！”赵峰的耐心彻底耗尽了，他猛地松开手，将碗里的液体往林辰嘴里灌去。
辛辣的液体呛进气管，林辰剧烈地咳嗽起来，眼泪和鼻涕一起流下来。他拼命摇头，试图躲开，但碗口死死抵住他的嘴，大部分液体还是被灌了进去。
“咳咳……赵峰……你不得好死……”林辰咳得撕心裂肺，胃里翻江倒海，像有无数只虫子在爬。
赵峰扔掉空碗，拍了拍手，站起身：“等药效发作，我看你说不说。”
他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时突然停下，回头看了一眼在地上抽搐的林辰，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忘了告诉你，孙志国己经招了——他说愿意指证你贿赂他作伪证，还说你当年挪用公款的证据都是真的。”
林辰的心猛地一沉。孙志国还是招了？
“你以为你能翻案？”赵峰的声音里充满了得意，“等我让孙志国在法庭上再演一出戏，你就等着把牢底坐穿吧。哦对了，那个女记者江若彤，我也派人‘照顾’了——你说，她会不会像你妈一样，出个‘意外’？”
江若彤！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林辰所有的愤怒和恐惧。他猛地抬起头，眼里的血丝像蛛网一样蔓延开来，原本因为药效而涣散的眼神，突然变得无比锐利。
“赵峰！”他嘶吼着，声音因为愤怒而变调，“你要是敢动她一根头发，我就是化作厉鬼，也不会放过你！”
“呵，还挺关心她。”赵峰嗤笑一声，“放心，等你把该说的都说了，我或许可以考虑放她一马。”
他转身走出仓库，沉重的铁门“哐当”一声关上，落了锁。
仓库里只剩下蜡烛噼啪的燃烧声和林辰粗重的喘息声。药效开始发作了，他感觉头晕目眩，胃里像有火在烧，无数混乱的画面在脑子里闪过——父母的笑脸、监狱的殴打、老鬼的临终嘱托、江若彤的眼睛……
不行，不能晕过去！
林辰用力咬了一下舌尖，剧痛让他清醒了几分。他知道赵峰是在激他，但他不敢赌——江若彤是因为帮他才被赵峰盯上的，他不能让她出事。
他再次开始挣扎，这一次，他的动作更快，更狠。手腕上的皮肤己经磨烂了，白骨隐约可见，但他毫不在意。
“咔嚓。”
绳结终于被磨开了。
林辰几乎要喜极而泣，他迅速解开脚上的绳子，挣扎着站起来。左腿完全使不上力，他只能用右腿支撑着，靠在墙上，大口喘着气。
药效还在发作，他的视线越来越模糊，身体也开始摇晃。他知道自己没多少时间了，必须尽快离开这里，必须尽快通知江若彤小心。
他扶着墙，一瘸一拐地往仓库深处走去，那里应该有后门。蜡烛的光越来越远，黑暗像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他吞没。
就在这时，他听到仓库门口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
有人来了！
林辰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迅速钻进旁边的麻袋堆里，用破旧的麻袋盖住自己，只留一道缝隙观察外面。
铁门被推开，走进来的是苏晴。她穿着件黑色风衣，脸色苍白得像纸，手里紧紧攥着个手机，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
“赵峰？你在吗？”苏晴的声音带着颤抖，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不安。
林辰的瞳孔骤然收缩。苏晴怎么会来？她想干什么？
苏晴没有看到仓库深处的林辰，她走到蜡烛旁边，犹豫了一下，拿出手机，似乎想拨号，又很快放下了。
“赵峰，我知道你在里面。”苏晴对着黑暗喊道，声音里带着哭腔，“林辰是不是被你抓来了？你放了他吧，求求你了……再这样下去，我们都会完蛋的！”
仓库里一片寂静，只有苏晴的抽泣声在回荡。
林辰躲在麻袋堆里，心脏狂跳。苏晴这是……在为他求情？还是另有所图？
就在这时，仓库门口传来脚步声，赵峰回来了。
“你怎么来了？”赵峰的声音带着不耐烦，“谁让你来的？”
“我……我担心你……”苏晴的声音立刻变得柔弱起来，“赵峰，我们收手吧，好不好？把林辰放了，我们离开这里，去国外，钱我都准备好了……”
“放了他？”赵峰冷笑一声，“放虎归山？苏晴，你是不是还惦记着他？别忘了，你可是帮我把他送进监狱的人，他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要你的命！”
“我没有……”苏晴急忙辩解，“我只是怕……怕事情闹大了，我们都跑不掉……”
“闭嘴！”赵峰厉声打断她，“我的事不用你管！赶紧回去，看好家！”
苏晴还想说什么，却被赵峰推了一把，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她看着赵峰狰狞的脸，眼神里闪过一丝恐惧，然后迅速转身，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仓库。
铁门再次关上，赵峰的脚步声往仓库深处走来。
林辰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屏住呼吸，握紧了藏在麻袋里的一块石头——那是他刚才在地上摸到的，是他现在唯一的武器。
赵峰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蜡烛的光也越来越亮。林辰能看到他的皮鞋尖，就在离麻袋堆不到一米的地方。
他的心跳得像要炸开，手心全是汗。
就在这时，赵峰的手机响了。
他停下脚步，拿出手机看了一眼，脸色骤然大变。
“什么？警察来了？！”赵峰的声音里充满了震惊和慌乱，“怎么会？他们怎么会找到这里？！”
林辰的瞳孔骤然收缩。警察？警察怎么会来？是江若彤报的警吗？
赵峰挂了电话，转身就往仓库门口跑，嘴里还骂着：“妈的！一群废物！”
仓库门被猛地关上，赵峰的脚步声很快消失在远处。
林辰瘫在麻袋堆里，大口喘着气，后背己经被冷汗浸透。他知道自己得救了，但他更清楚，这只是暂时的。
他挣扎着从麻袋堆里爬出来，左腿的剧痛让他几乎站立不稳。他必须尽快离开这里，必须尽快找到江若彤。
就在他扶着墙往外走时，他看到苏晴掉在地上的手机——刚才赵峰推她的时候，手机从她手里滑落了。
林辰走过去，捡起手机。屏幕还亮着，停留在通话记录界面，最新的一个号码，备注是“江记者”。
林辰的心脏猛地一沉。
苏晴刚才想联系的，是江若彤？
他来不及细想，抓起手机，一瘸一拐地冲出仓库后门，消失在茫茫夜色中。他知道，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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