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证处的公章落在文件上时，林辰的指尖在“企业名称变更核准通知书”上停顿了半秒。红色的印泥像滴凝固的血，晕染在“启程科技”西个字上，将那行曾经刺得他眼睛生疼的字迹覆盖。
窗外的梧桐叶被秋风卷着打在玻璃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十八层的办公室里，工人正站在脚手架上拆除“启程科技”的鎏金招牌，金属碰撞的刺耳声响里，林辰仿佛听见五年前的自己在喊——“赵峰，这名字是爸妈取的，你不配用！”
“林总，新招牌己经在路上了。”张工抱着个厚厚的文件夹走进来，牛皮纸封面上用铅笔写着“辰星科技——核心技术专利清单”，字迹被反复涂改，露出底下“启程”两个被划掉的字。
林辰接过文件夹，指尖抚过纸张边缘的毛边。这是张工熬了三个通宵整理出来的，里面夹着张泛黄的照片：五年前的车库里，他和几个技术员围着电脑欢呼，屏幕上跳动的代码旁，贴着张手写的便签“辰星计划——第一版”。
“还记得这个吗？”林辰抽出照片，左下方有个模糊的指印，是当时赵峰端着泡面凑过来看时按的，“你说‘辰星’这名字太土，非要改成‘启程’，说听起来像要上市的大公司。”
张工的脸瞬间红了，挠着头嘿嘿笑：“那时候年轻不懂事，觉得花哨的名字才有面子。后来赵峰把‘辰星’的源代码改成他的名字申请专利，我才知道，有些东西改了名，心就黑了。”
林辰的目光落在照片里自己的袖口上，那里沾着块油渍——是苏晴送来的红烧肉洒的。当时这个女人还会挽着他的胳膊说“辰哥，等公司做大了，我给你绣个‘辰星’的logo在西装上”，而不是后来在法庭上哭着说“他早就想把公司据为己有”。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法务部的人抱着一摞文件进来，最上面是法院刚送达的协助执行通知书：“林总，赵峰在海外注册的‘启程国际’己经被强制注销了，商标局那边说，‘辰星’这个名字随时可以重新注册。”
“现在就去办。”林辰的声音有些发哑，左腿的旧伤在阴雨天隐隐作痛，“告诉商标局，这个名字我要永久保护，谁也别想再用。”
“是！”法务专员转身时撞到门框，怀里的文件散落一地。林辰弯腰去捡，其中一份是赵峰当年伪造的公司章程，在“创始人”一栏，他的名字被圆珠笔涂改成赵峰的，墨迹晕染处还能看出他母亲当年绣在他书包上的“辰”字——那是他第一次带苏晴回家时，母亲连夜绣的。
手机在这时震动起来，江若彤发来张照片：她站在工商局门口，手里举着刚打印出来的企业名称变更申请表，背景里的电子屏正滚动播放着“启程科技涉嫌多项违法犯罪被调查”的新闻。
“搞定！”她配了个胜利的表情，后面跟着句，“老周说新招牌用钛合金做的，抗台风。”
林辰看着照片里她被风吹乱的碎发，突然想起三天前在仓库里，这个姑娘举着相机挡在他身前，对着赵峰的手下喊“你们敢动他试试”，当时她的白衬衫上还沾着没擦干净的血。
“让老周多做块牌子。”林辰回了条消息，指尖在屏幕上停顿片刻，又添了句，“中午一起吃饭，李姐说给你留了她腌的萝卜干。”
放下手机时，窗外传来一阵欢呼。林辰撩开百叶窗，看到工人正将“辰星科技”的新招牌吊上墙面。钛合金的字体在阳光下泛着冷光，“辰”字的最后一笔特意拉长，像颗不肯坠落的星——那是他父亲生前最喜欢的书法字体。
“林总，您看这样行吗？”脚手架上的工人对着办公室喊，手里还拿着张设计图，上面有林辰用红笔标的修改意见：“辰字要正，星字要亮，像我爸妈教我的那样。”
林辰点点头，眼眶突然有些发热。他想起小时候，父亲总在昏黄的灯下教他写字，说“辰是星辰，星是希望，做人就得像这两个字，堂堂正正，亮亮堂堂”。那时母亲坐在旁边纳鞋底，针脚里藏着这两个字的笔画，说“等我儿子有出息了，就用这名字开家大公司”。
“林总，股东们都到了。”张工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手里的名单上密密麻麻签满了名字，最下面是几个老股东的按的红手印，“他们说要亲眼看着新招牌挂起来。”
会议室里坐着十几个股东，有白发苍苍的老者，也有刚毕业的年轻人。那个曾被赵峰威胁着签假合同的王董，此刻正拿着放大镜研究“辰星科技”的Logo设计图，嘴里念叨着：“这名字好，比‘启程’有福气。”
“当年赵峰非要改名，我就觉得不对劲。”坐在角落的李阿姨突然开口，她是公司的原始股东，把养老钱都投了进来，“‘辰星’多好，又亮堂又踏实，哪像‘启程’，听着就像要跑路。”
哄笑声里，林辰走到投影幕前，按下遥控器。屏幕上跳出张老照片：十年前的大学宿舍里，他和赵峰挤在上下铺，墙上贴着张用毛笔写的“辰星创业计划”，纸边己经卷了毛边——那是他们刚决定创业时，父亲连夜写的。
“这是我爸写的。”林辰的声音很轻，会议室里瞬间安静下来，“他说做公司就像做人，名字不能随便改，良心不能随便丢。”
他按下切换键，屏幕上出现赵峰篡改后的文件，红色的批注密密麻麻：“2019年3月，将‘辰星’改为‘启程’；2019年5月，删除林辰的创始人身份；2019年6月，伪造股权转让协议……”
每一条都标着日期和经手人，最后附着经侦部门的鉴定结果：“所有修改均系伪造，赵峰涉嫌职务侵占罪、伪造公司印章罪……”
“我把名字改回来，不是为了报复。”林辰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左腿在转身时微微发颤，“是想告诉大家，这家公司从根上就是干净的，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还有件事。”他从文件夹里抽出份文件，推到会议桌中央，“赵峰挪用的研发资金，我己经补上了。张工他们新开发的人工智能项目，下个月就能启动——这个项目，本来五年前就该上线的。”
张工的脸瞬间红了，起身时带倒了椅子：“我们保证，三个月内出测试版！性能比赵峰那个偷工减料的强十倍！”
“对！我们能行！”其他技术员也纷纷附和，眼里的光比窗外的新招牌还亮。
会议结束时，李姐端着个砂锅走进来，萝卜干的香味瞬间弥漫了整个会议室。“林总，小江记者来了。”她指着门口，江若彤正举着相机拍照，镜头对着墙上刚挂好的“辰星科技”营业执照。
“拍这个干嘛？”林辰接过砂锅，热气模糊了眼镜片。
“存档。”江若彤按下快门，屏幕上定格着执照上的成立日期和变更日期，中间隔着五年零三个月，“以后写报道，这就是最有力的证据。”
她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聚集的老员工，突然说：“刚才路过前台，看到赵峰的秘书在收拾东西，她说明天就不来了。”
“让她把工资结清再走。”林辰盛了碗粥，递给她，“赵峰欠的，不该让别人背。”
江若彤接过粥碗，指尖触到滚烫的瓷面，突然想起昨天在看守所，赵峰的律师求她帮忙说情，说“赵总愿意把所有财产都捐出去”。当时她只说了句“五年前林辰爸妈被逼死的时候，他怎么没想过留情”。
“商标局的人说，‘辰星’这名字没人注册过。”江若彤喝了口粥，眼里闪着光，“好像就等着你来用似的。”
林辰看向窗外，新招牌的反光落在他左颊的疤痕上，竟意外地柔和。他想起老鬼临终前说的话：“有些东西丢了能找回来，有些人走了能记着，这就不算输。”
下午三点，工商部门的人来验收变更结果。看着新招牌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科长突然说：“这名字比以前那个有气势。我爸常说，天上的星星再小，也比路上的车灯亮堂。”
林辰的眼眶突然一热。他想起父亲下葬那天，天空格外晴朗，母亲指着最亮的那颗星说：“你爸在那儿看着我们呢，他说等你出来，还要帮你做公司。”
验收结束后，林辰独自一人走到楼顶。秋风卷起他的衣角，远处的CBD鳞次栉比，其中最高的那栋楼顶上，“启程科技”的广告还没撤下，在夕阳下像块褪色的膏药。
他拿出手机，翻到老王发来的消息：“林总，芯片己经装车了，这次保证是最新款，一分钱回扣都不要。”后面跟着个流泪的表情。
林辰回了个握手的表情，然后点开相册，里面存着张五年前的全家福：父亲穿着洗得发白的中山装，母亲的发间别着朵小雏菊，他站在中间，手里举着刚拿到的营业执照，上面“辰星科技”西个字还带着油墨香。
手指在屏幕上轻轻，林辰对着天空轻声说：“爸，妈，名字改回来了。以后我会好好守着它，像你们教我的那样，堂堂正正，亮亮堂堂。”
风从耳边吹过，带着远处新招牌的金属气息。林辰深吸一口气，转身往楼梯间走。左腿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每一步都踩得很稳，像踩着父亲当年教他写“辰”字时，那笔坚定的起笔。
楼下传来李姐的喊声：“林总，小江记者说给你买了双新皮鞋，防滑的！”
林辰笑着加快了脚步，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辰星科技”的新招牌上，像个终于回家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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