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带着河水的潮气，吹得江若彤的长发贴在脸颊上。林辰的手掌很宽，掌心带着常年敲代码磨出的薄茧，却稳稳地牵着她的手，步频刻意放慢，配合着她略显急促的脚步。
“慢点走。”江若彤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他的指缝里还残留着庆功宴上的酒气，混杂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那是他早上给研发部调试服务器时，被电路板烫到手，涂的药膏味道。
林辰“嗯”了一声，左手下意识地往回收了收。左腿的旧伤在傍晚的凉风里隐隐作痛，刚才在宴会上被老员工灌了几杯白酒，此刻膝盖处像有无数根针在扎。他不想让江若彤察觉，脚步尽量放得平稳，却没注意到自己的肩膀微微向左侧倾斜。
“你的腿……”江若彤突然停下脚步，指尖轻轻按在他的膝盖上，那里的肌肉紧绷得像块石头，“是不是又疼了？我就说让你少喝点酒。”
林辰的身体僵了僵，喉结滚动了两下：“没事，老毛病了，过会儿就好。”
“什么叫过会儿就好？”江若彤皱起眉，从帆布包里翻出个小药盒，倒出两粒止疼片，“张工昨天还跟我说，你上周在服务器房蹲了通宵，早上起来差点站不稳。林辰，你不要命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嗔怪，却小心翼翼地把药片塞进他手里，又拧开矿泉水瓶递过去。月光落在她脸上，能看到眼角那颗小小的痣，是上次去墓园时，林辰在照片里才注意到的。
林辰看着掌心的白色药片，突然想起五年前在看守所，老鬼也是这样把止疼片塞给他，说“活着才能报仇”。那时的止疼片是廉价的白色粉末，咽下去会卡在喉咙里，像吞了把沙子。
“我不是故意的。”他把药片塞进嘴里，就着水咽下去，苦味顺着喉咙蔓延开，“新系统上线前必须做压力测试，张工他们都在盯着，我走不开。”
“那也不能拿命拼啊。”江若彤的手指轻轻揉着他的膝盖，动作轻柔得像在呵护易碎的珍宝，“你以为你还是二十岁？上次在仓库被赵峰打断的肋骨，医生说要养三年才能完全恢复，你倒好，拆线第二天就去谈客户。”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我每次看到你办公室的灯亮到后半夜，都怕……都怕第二天听到不好的消息。”
林辰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猛地握紧她的手。河水在脚下汩汩流淌，映着岸边的路灯，碎成一片晃动的金箔。他想起十周年庆典那天，江若彤举着相机冲进仓库，对着赵峰喊“你绑架的证据我都拍下来了”，那时她的白衬衫上沾着血，眼神却比谁都亮。
“对不起。”林辰的声音有些发哑，左颊的疤痕在月光下泛着浅淡的白，“以后不会了。”
“真的？”江若彤抬头看他，眼里还带着水汽，像受惊的小鹿。
“真的。”林辰低头看着她，目光里的坚定几乎要溢出来，“以前总想着报仇，觉得这条命早就不是自己的了。可现在……”
他顿了顿，指尖轻轻拂过她脸颊的碎发，触感柔软得像羽毛：“现在有你在，我惜命。”
江若彤的脸瞬间红了，猛地低下头，耳尖却悄悄泛起粉色。晚风吹过，带来远处烧烤摊的孜然味，是他们上次蹲点拍赵峰时，偷偷吃过的那家。
“对了，”林辰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盒子，“差点忘了给你。”
盒子里是条银色的项链，吊坠是个小小的星星形状，上面刻着“辰”字。是他昨天让小李去首饰店订的，本来想在庆功宴上给她，却被老陈拉着喝了好几杯，差点忘了。
“这是……”江若彤的指尖颤抖着抚过吊坠，星星的棱角被打磨得很光滑，不会硌到皮肤。
“辰星的辰。”林辰接过项链，小心翼翼地绕到她颈后，指尖不小心触到她的后颈，引来她一阵轻颤，“也是我的辰。”
项链扣合的瞬间，江若彤突然转身抱住他，脸埋在他的胸口，闷闷地说：“林辰，你知道吗？第一次在科技峰会外见到你，你穿着件洗得发白的夹克，眼睛里全是火，我还以为你是来寻仇的亡命徒。”
林辰的手悬在半空，迟疑了片刻，才轻轻落在她的背上。她的帆布包还硌在两人中间，里面装着采访本和相机，是她最宝贝的东西。
“后来你匿名给我发赵峰行贿的照片，我就觉得你这人很奇怪。”江若彤的声音带着笑意，闷闷地传过来，“明明可以自己报仇，却非要拉着我这个记者，说要‘走正道’。”
她抬起头，眼里的水汽己经散去，亮得像落满了星星：“再后来，看到你在仓库里被赵峰的人打，嘴角流着血还在笑，我就想……这个男人，到底心里藏着多少事啊。”
林辰低头看着她，突然觉得鼻子一酸。那些在监狱里啃干馒头的夜晚，那些在工地上扛水泥的清晨，那些对着父母照片咬牙发誓的瞬间，此刻都化作了怀里的温度，真实得让他想哭。
“以后，不藏了。”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前所未有的释然，“都告诉你。”
江若彤笑了，踮起脚尖，轻轻在他左颊的疤痕上印下一个吻。那里的皮肤比别处略硬，是当年被狱霸用牙刷柄划的，缝了七针。
“疼吗？”她的指尖轻轻抚摸着那道疤。
“早就不疼了。”林辰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那里的心跳强劲而有力，“现在这里疼。”
“哪里疼？”江若彤紧张地问。
“被你撞的。”林辰低头，在她额头印下一个吻，带着淡淡的酒气和真心，“以后轻点。”
江若彤的脸瞬间红透了，推开他跑出去几步，又回头看他，月光下的眼睛亮得惊人：“喂，林辰，明天早上请我吃豆浆油条好不好？就上次你送外卖时，说味道最好的那家。”
“好。”林辰笑着点头，看着她像只快乐的小鹿跑在前面，左手下意识地按在胸口——那里确实有点疼，是种甜丝丝的疼，像小时候偷喝母亲酿的米酒，晕乎乎的，却暖得让人想笑。
他跟在她身后慢慢走着，左腿的旧伤似乎也没那么疼了。河水在脚下流淌，映着两人交叠的影子，像被月光融化的糖。
林辰知道，那些被仇恨填满的日子己经过去了。现在他的心里，装着河边的风，装着掌心的温度，装着眼前这个笑起来眼睛会发光的姑娘，还装着对明天的豆浆油条的期待。
这些琐碎的、温暖的、真实的日子，才是老鬼说的“活着”，才是父母希望他拥有的“好好生活”。
他加快脚步追上江若彤，重新牵起她的手。这一次，握得很紧，像握住了失而复得的珍宝，再也不会放开。
“走快点，”江若彤回头拉他，眼里的笑意像要溢出来，“晚了豆浆就凉了。”
“来了。”林辰应着，握紧她的手，一步步往前走。河水的声音，晚风的声音，她的笑声，混合在一起，像首温柔的歌，唱着一个关于救赎与爱的故事。
他们的身后，是庆功宴残留的喧嚣；他们的前方，是月光铺就的长路。而这条路，他们将一起走下去，再也不会孤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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