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汕砂锅粥的味道确实不错，鲜甜绵滑，抚慰了苏清野疲惫的胃和神经。虽然用餐过程中，两人依旧秉承“战略合作伙伴”的准则，交流仅限于“粥不错”“嗯”“虾饺要吗？”“不要”这种干巴巴的对话，但气氛竟诡异地比中午在食堂时缓和了不少——主要是苏清野忙着喝粥，没空跟陆沉舟斗嘴。
然而，这短暂的平静，在苏清野回到苏家那栋守卫森严、充满肃穆气息的西合院时，被彻底打破。
刚踏进垂花门，管家福伯就一脸凝重地迎了上来：“大小姐，老爷在书房等您。还有……陆家的沉舟少爷，陆先生也来了电话，说陆董让他立刻回老宅。”
苏清野心头一沉。来了！绯闻和今天的高调行动，果然捅到家长那里了！
她定了定神，走向父亲苏正雄的书房。推开门，浓郁的古巴雪茄味道扑面而来。苏正雄背对着门口，站在巨大的紫檀木书案前，看着墙上悬挂的一幅气势磅礴的泼墨山水。陆沉舟的父亲陆振霆，则坐在旁边的太师椅上，端着青花瓷盖碗茶，慢条斯理地撇着浮沫。两人都没有说话，书房里的空气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爸，陆伯伯。”苏清野走到书案前，恭敬地叫了一声，背脊挺首，不卑不亢。
苏正雄缓缓转过身，锐利的目光如同鹰隼般落在女儿身上，带着审视和一种无形的压力。陆振霆也放下茶碗，抬眼看她，眼神深邃难测。
“清野，”苏正雄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和沉舟，最近闹出的动静，不小啊。”
苏清野早有准备，坦然迎上父亲的目光：“爸，您指的是红星厂的拆迁安置进展，还是学校里那些无聊的八卦？”
“八卦？”陆振霆轻笑一声，放下茶碗，声音温和却带着刀锋，“清野啊，这八卦，可是传得有鼻子有眼，连并肩作战、英雄救美的照片都登报了。甚至……工人们都开始喊‘般配’了？”他目光转向苏正雄，“正雄兄，现在的年轻人，胆子可比我们当年大多了。”
这话绵里藏针，既点出了绯闻的沸沸扬扬，又暗示了两人行为的“出格”和可能带来的“不良影响”（比如让工人误解），更将压力巧妙地引向了苏正雄——你女儿和我儿子搞出这么大动静，你怎么看？
苏正雄的脸色更沉了几分。他盯着苏清野：“解释！”
苏清野深吸一口气，知道到了摊牌的时候。她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从顶层会议室的方案抛出，到红星厂的暴力风波，再到破冰谈判的艰难和今天签署协议的过程，条理清晰、重点突出地讲述了一遍。她刻意弱化了绯闻本身，着重强调了工作的进展和成果，以及对手（大发公司）可能的恶意挑拨。
“……爸，陆伯伯，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苏清野最后总结道，语气坚定，“我和陆沉舟，是纯粹的工作合作关系。红星厂的问题能够顺利解决，得益于我们共同的方案和各自家族资源的通力协作。至于那些绯闻，是有人刻意制造，意图破坏我们的合作，动摇红星厂的军心，甚至离间苏陆两家的关系！将计就计，高调展示合作姿态，是我们当时能做出的最有力反击！事实证明，效果很好，工人们的疑虑被打消了，协议顺利签署！”
书房里一片寂静。只有雪茄的烟雾袅袅上升。
苏正雄和陆振霆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个老狐狸自然能分辨出苏清野话里的真假，也清楚红星厂问题的解决确实漂亮，为项目扫除了一个大障碍。但是……
“工作合作，需要天天一起上课吃饭？需要形影不离？”苏正雄声音依旧冷硬，显然对女儿和陆沉舟过于“亲密”的“战略”非常不满。
“爸，当时绯闻传得沸沸扬扬，我们如果刻意避嫌，反而显得心虚，更坐实了谣言，也会让暗中挑拨的人得逞。”苏清野据理力争，“我们只有表现得光明正大、坦坦荡荡，让所有人都看到我们只是在为共同的项目努力，才能最快平息谣言！事实证明，现在学校里关于‘联姻’的讨论热度己经降了很多，焦点都转移到工人安置的公益项目上了！”
“哼！巧舌如簧！”苏正雄冷哼一声，但脸色似乎缓和了一丝丝。
陆振霆端起茶碗，呷了一口，慢悠悠地说：“清野说得也有几分道理。孩子们把事情解决了，结果是好的。红星厂这块硬骨头啃下来，项目进度能提前不少。沉舟那边，我也是这么跟他说的。”他这话，算是给了一个台阶。
苏正雄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利弊。最终，他掐灭了雪茄，看着苏清野，语气不容置疑：
“工作上的合作，我不管你们怎么折腾。但是，记住你的身份，苏清野！也记住他的身份，陆沉舟！分寸，给我把握好！那些乱七八糟的传闻，我不希望再听到第二次！更不希望影响到两家的声誉和关系！” 这是警告，也是底线。
“是，爸，我明白。”苏清野暗暗松了口气，知道这关暂时过了。
“还有，”苏正雄话锋一转，眼神变得有些复杂，“下周末，你陆伯伯做东，在香山别苑设家宴。我和你妈，还有沉舟都会去。你准备一下。”
家宴？苏清野心里咯噔一下。这……是福是祸？是单纯的联络感情，还是……另一种形式的“审视”和“警告”？
“知道了，爸。”苏清野压下心头的疑虑，恭敬应道。
与此同时，陆家老宅。
气氛同样凝重。陆沉舟站在陆振霆惯常练字的书案前，平静地复述了与苏清野口径一致的“工作报告”。
陆振霆听完，放下手中的狼毫笔，看着自己这个越发沉稳、心思深沉的独子，目光深邃。
“沉舟，你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陆振霆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事情处理得不错，快刀斩乱麻，结果导向。苏家那丫头，也是个有魄力的。”
陆沉舟垂眸：“父亲过奖。”
“但是，”陆振霆话锋一转，带着一丝锐利，“苏正雄那老狐狸，刚才打电话来了。话里话外，对我们两家小辈走得太近，颇有微词啊。”他踱步到陆沉舟面前，审视着他，“你实话告诉我，你对苏清野，到底是怎么想的？仅仅是工作伙伴？”
书房里安静了一瞬。
陆沉舟抬起头，迎上父亲探究的目光，金丝眼镜后的眼神平静无波，没有丝毫躲闪，也没有多余的情绪。
“父亲，”他的声音清晰而平稳，“苏清野是一个能力卓越、值得重视的商业合作伙伴和……对手。目前，仅此而己。一切以项目顺利推进为优先。儿女私情，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陆振霆盯着儿子的眼睛看了许久，似乎想从中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最终，他收回目光，点了点头：“记住你今天的话。下周末香山别苑的家宴，你苏伯伯一家也会来。拿出陆家继承人的气度来，别让人看了笑话。尤其是……别让苏家那丫头，真以为我们陆家对她有什么想法。” 这同样是警告。
“是，父亲。”陆沉舟微微躬身。
走出书房，陆沉舟站在回廊下，看着庭院中嶙峋的假山。夜风微凉。他想起砂锅粥店里苏清野埋头喝粥时露出的那一点点满足的侧脸，想起她面对混混时凶狠又明亮的眼神，想起她今天在记者面前强装镇定却暗含警告的样子……平静无波的眼底，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涟漪。
合作伙伴？对手？
或许吧。
但似乎……又不仅仅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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