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医谷的清晨,总被第一缕穿透薄雾的曦光吻醒。
悬壶居后院的药圃里,沾着露水的灵草叶片泛着晶莹的光。紫茎的“醒神草”顶着细小的白色绒花,青碧的“凝露藤”缠绕着竹架,叶片边缘滚动的露珠折射出七彩的虹光。空气中弥漫着清苦又回甘的草木气息,混杂着远处溪流潺潺的水声,静谧得像一幅会呼吸的水墨画。
“妹妹,你看这个。”
沈墨渊穿着一身月白色的短打,乌黑的头发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束在脑后。他蹲在药圃边,小心翼翼地扶着一株刚抽新芽的“望春藤”,另一只手轻轻牵起昭昭的小手。
昭昭己经三岁了,穿着一身藕荷色的软绸小袄,领口绣着细碎的金银花。她比同龄孩子要瘦弱些,皮肤是常年不见强光的瓷白色。此刻她微微仰着头,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浅浅的阴影,遮住了那双依旧紧闭的金色眼瞳。听到哥哥的声音,她没有任何反应,只是被牵着的小手无意识地蜷了蜷——那是她对“触碰”最本能的回应。
沈墨渊早己习惯妹妹的沉默。他拿起昭昭冰凉的小手,用她的指尖轻轻碰了碰望春藤顶端那点嫩得能掐出水的鹅黄芽尖。
“这个是望春藤的新芽,”他的声音软糯,却带着超出年龄的耐心,像捧着易碎的珍宝般托着妹妹的手,“软软的,湿湿的,有点粘手对不对?它春天发芽,夏天就会爬满架子啦。”
昭昭的指尖传来微弱的触感——的、带着生命韧性的。她的小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动,被哥哥握着的手指又蜷了蜷,这次的力道比刚才明显了些。
“嗯!妹妹感觉到了!”沈墨渊眼睛一亮,乌溜溜的眸子像淬了晨露的黑曜石,他开心地用自己的脸颊蹭了蹭昭昭的发顶,“等它长叶子了,哥哥再带你来摸,叶子是滑滑的,边缘有点扎手哦。”
昭昭的小脑袋微微歪了歪,像是在努力理解哥哥指尖传递的“软”与“粘”。她的世界依旧是寂静与黑暗的,但哥哥的声音和指尖传来的触感,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总能漾开圈圈涟漪。
“墨渊,别带妹妹在露水地里待太久。”
林素问的声音从月亮门外传来,温和中带着一丝关切。她穿着一身豆绿色的布裙,裙摆沾了些许泥土,显然是刚从药田回来。手里提着一个竹篮,里面装着几株带着泥土的新鲜药草。看到两个孩子在药圃里,她快步走过来,放下竹篮便伸手探了探昭昭的小手。
“还是这么凉。”她轻叹一声,从腰间解下一块暖玉手帕,仔细地裹在昭昭手上,“清晨潮气重,仔细伤了脾胃。”
沈墨渊立刻站起身,拍了拍裙摆上的草屑:“娘亲,我带妹妹摸望春藤的新芽呢,她刚才捏我手了!”他仰着小脸,邀功似的说着,眼睛亮晶晶的。
林素问蹲下身,替儿子理了理额前的碎发,眼底满是温柔:“我们墨渊是妹妹最好的小先生。”她转头看向依旧安静的昭昭,伸出手指轻轻拂过她柔软的鬓发,“昭昭今天也很乖,是不是?”
昭昭没有回应,但被暖玉手帕裹着的小手,在林素问触碰她鬓发时,指尖极其轻微地在帕子上蹭了蹭。
林素问的心像被羽毛轻轻搔过,又软又涩。这细微的反应,是支撑他们熬过无数艰难日夜的微光。她抱起昭昭,小家伙很轻,像一片羽毛。
“走吧,该回去喝药了。你爹爹今天炖了‘温骨汤’,加了暖阳草的,喝了身上能暖和些。”
沈墨渊连忙跟上,小手牵着母亲的衣角,叽叽喳喳地说着刚才教昭昭认识的药草:“娘亲,望春藤的芽芽比凝露藤软好多,妹妹好像更喜欢软的……”
穿过爬满牵牛花的月亮门,就是悬壶居的正院。青石板铺就的地面被打扫得干干净净,院角的老榕树枝繁叶茂,树下摆着一张石桌,几个石凳。
沈砚舟正坐在石桌旁,低头看着一本摊开的泛黄医书。他穿着一身青色长衫,袖口挽起,露出结实的小臂。晨光透过榕树的枝叶洒在他身上,勾勒出清隽的侧脸轮廓,鼻梁高挺,嘴唇紧抿,神情专注。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目光落在妻子怀中的昭昭身上,原本沉静的眼眸柔和了几分。
“回来了。”他合上医书,站起身,伸手接过昭昭,“今天药浴用的‘活血草’准备好了吗?”
“在厨房温着呢,等她喝完汤就可以泡了。”林素问走到石桌旁,将竹篮里的药草分类摆放好,“你看的那本《异脉考》,有头绪吗?”
沈砚舟抱着昭昭坐下,让她坐在自己腿上,大手轻轻握着她裹着暖玉帕的小手。昭昭很安静,似乎很喜欢父亲掌心传来的温度,小身子微微放松,往他怀里靠了靠。
“有几处记载与昭昭的‘六感闭锁’有些相似,但提到的‘通感花’早己绝迹,说是上古异种,能唤醒沉睡的感知……”沈砚舟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无奈,“我在想,或许可以用‘引灵针’试试,从百会穴到涌泉穴,循十二正经慢慢疏导,只是……”
他顿了顿,看着怀中女儿恬静的睡颜,眼底闪过一丝忧虑。引灵针霸道,昭昭体质特殊,稍有不慎便可能伤及根本。
“太冒险了。”林素问立刻摇头,语气坚定,“我们不能拿昭昭冒险。再等等,总会有办法的。”她拿起一株带着紫色花苞的药草,递给沈墨渊,“墨渊,看看这个是什么?”
沈墨渊接过药草,小眉头皱着,仔细地捏了捏叶片,又闻了闻:“叶子边缘有锯齿,味道苦苦的,根是黄的……是‘紫菀’!爹爹说过,润肺下气,止咳化痰的!”
沈砚舟赞许地点点头:“不错,记的很牢。来,爹爹教你辨认它的根须特征。”他接过药草,耐心地给儿子讲解,声音温和,仿佛刚才的忧虑从未出现。
林素问靠在门边,看着父子俩在晨光下讨论药草的身影,嘴角噙着浅浅的笑意。悬壶居的日子清贫却安稳,虽然昭昭的病像一块巨石压在心头,但看着孩子们健康成长,总有希望在心底蔓延。
昭昭在父亲温暖的怀抱里,似乎感受到了空气中草木的清润气息,又或许是捕捉到了哥哥清脆的语调,她那一首紧闭的眼睑下,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像停驻的蝶翼被微风拂过。
阳光穿过榕树的缝隙,在她恬静的小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双隐藏在阴影里的金色眼瞳,此刻安静得像沉在深海的星辰。
沈砚舟讲完药草知识,抬头时正好看到昭昭睫毛颤动的瞬间,他动作一顿,随即轻轻笑了。伸手将女儿鬓边的一缕碎发拂开,指尖的触感柔软得像云絮。
“总会好的。”他低声说,像是在对昭昭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沈墨渊也凑过来看妹妹,小手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妹妹肯定能好起来的,到时候我带她去看溪边的小鱼,摸天上的云朵……”
童言无忌,却带着最纯粹的期盼。
林素问走过来,将温好的汤药递给沈砚舟:“先喂昭昭喝药吧,凉了就不好了。”
沈砚舟接过青瓷小碗,里面的药汤呈浅褐色,散发着淡淡的药香。他舀起一勺,用唇边试了试温度,才小心地送到昭昭嘴边。药汤温温的,顺着唇瓣滑入喉咙时,带着草木特有的温润质地。
昭昭似乎感受到了那股温热的流动,小脑袋下意识地微微前倾。
“昭昭乖,喝了药药,身上就有力气摸望春藤的叶子了。”沈墨渊在一旁轻声哄着,小手还握着妹妹没被手帕裹住的指尖,轻轻捏了捏。
昭昭没有抗拒,温热的药汤流过喉咙时,她小小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不是因为苦,而是那股流动的暖意让她本能地绷紧了一瞬。但哥哥指尖的轻捏让她放松下来,小口小口地配合着吞咽。
“真勇敢!”沈墨渊立刻夸奖,从怀里掏出一颗用糖霜做的小果子,塞到昭昭嘴边,“吃颗糖,甜甜的哦。”
糖霜的微凉与细腻在唇间化开,昭昭的小眉头渐渐舒展开。
阳光越升越高,将悬壶居笼罩在一片温暖的光晕里。药圃里的灵草在阳光下舒展叶片,远处传来沈墨渊教昭昭辨认药草的声音,清脆又认真。
林素问看着这一幕,轻轻叹了口气,眼底却带着温柔的笑意。或许前路依旧漫长,但只要一家人在一起,总有暖光驱散阴霾。只是她没注意到,沈砚舟在低头整理医书时,目光掠过其中一页记载着“魔域异闻”的章节,指尖微微一顿,眸色沉了沉。
有些暗流,即便在最平静的山谷里,也从未真正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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