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台的贵宾休息室，与外面那片欢腾的庆功海洋，像是被一道无形的玻璃墙隔开的两个世界。
外面是香槟，鲜花，闪光灯。
里面，是凝固如冰的空气，和死一般的寂静。
星耀传媒的老板李总，被两名身材高大的保安一左一右地“请”了进来。
他那身价值不菲的定制西装，此刻皱巴巴的，像是刚从咸菜缸里捞出来。
脸上那层常年不退的油光，被冷汗冲刷得斑斑驳驳，整个人狼狈得像一条丧家之犬。
门，在他身后“咔哒”一声，无情地关上。
李总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
他抬起头，看到了那个坐在沙发主位上的男人。
赫连颂。
他甚至没换衣服，身上依旧是那件在舞台上光芒万丈的炭灰色西装，只是脱掉了外套。
白色的衬衫勾勒出宽阔的肩膀和劲瘦的腰身，袖口随意地挽到小臂，露出那块象征着绝对秩序的百达翡丽。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金丝眼镜后的那双眼睛，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
李总心底那点仅存的侥幸，被这片冰冷的平静，彻底击得粉碎。
但他还是不甘心。
赌徒在输光所有筹码之前，总以为自己还有翻盘的机会。
“赫连总！你这是什么意思？非法拘禁吗？！”
他色厉内荏地吼道，试图用音量来掩盖自己内心的恐惧。
“我告诉你们，东西被换，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说不定，就是你们自己搞的鬼！”
李总的眼珠子疯狂转动，一个恶毒的念头瞬间成形。
他指着赫连颂，声音变得尖利。
“对！就是你们！为了炒作！为了博眼球！你跟那个姓纪的小白脸，自导自演了这么一出好戏！你们……”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赫连颂动了。
赫连颂没有与他争辩一个字。
他只是将身前茶几上的平板电脑，轻轻地，推到了李总的面前。
然后，按下了播放键。
屏幕亮起。
那是一段无比清晰的、带着时间戳的后台监控录像。
画面里，那个法籍的后台总监，正和一个鬼鬼祟祟的男人，在堆满道具的后台死角里，进行着一次隐秘的交接。
男人将一个厚厚的信封塞进总监的口袋。
总监则递给他一个用黑布包裹的、一模一样的长条形物体。
紧接着，画面切换。
是总监以“调整防尘罩”为名，在短短两秒内，完成调包的完整过程。
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无可辩驳。
视频的旁边，还并列着一张银行的跨境转账记录截图。
收款人，是那位总监的海外离岸账户。
付款人那一栏，赫然写着三个字。
——李哲。
李总的亲侄子，那个在机场被他当枪使的蠢货。
李总的呼吸，猛地停滞。
他整个人，像是被一道无声的惊雷，从天灵盖劈到了脚后跟。
血液，仿佛在瞬间从他的西肢百骸抽离，又在下一秒疯狂地涌上头顶。
他的脸，刷地一下，白得像一张浸了水的宣纸，然后又迅速涨成了猪肝色。
“不……不是……”
他嘴唇哆嗦着，喉咙里发出一阵意义不明的、嗬嗬的气音。
汗珠，像断了线的珠子，从他额头上滚滚而下。
赫连颂没有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
他拿起自己的手机，当着李总的面，慢条斯理地，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几乎是秒接。
赫连颂将手机开了免提，用一种谈论天气般平淡的、流利至极的法语，开口说道：
“大使先生，晚上好。”
“我这里发生了一起性质恶劣的商业间谍行为，目标是恶意破坏中法两国本次的文化交流活动。”
“是的，证据确凿。”
“我需要您协助，联系一下法国国家金融检察院的朋友。”
“对，人，就在我这里。”
挂断第一个电话。
赫连颂甚至没有停顿，首接拨通了第二个。
这次，是助理林谦的声音。
“赫连总。”
“通知法务部，拟两份文件。”
赫连颂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决断力。
“第一份，以项目组的名义，向星耀传媒正式提起诉讼，诉讼理由包括商业诽谤、不正当竞争，以及蓄意破坏。索赔金额，就按这次项目总投资额的百分之三十来算。”
“第二份，以我个人的名义，给国内所有与星耀传媒有合作的品牌方、资方和平台方，发一封邮件。”
他顿了顿，镜片后的眼神，闪过一丝森然的寒光。
“告诉他们，从今天起，我赫连颂，不想在国内任何一个公开渠道上，再看到这家公司的名字。”
轰——
李总的脑子里，最后一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崩断。
他再也撑不住了。
“噗通”一声，双腿一软，整个人烂泥一样，瘫倒在了冰冷的地板上。
完了。
全完了。
这己经不是让他身败名裂那么简单了。
赫连颂这是要让他倾家荡产，永世不得翻身。
“赫连总……赫连总我错了！我鬼迷心窍！我不是人！”
他手脚并用地爬过去，想去抱赫连颂的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您大人有大量！给我一条活路！求求您，给我一条活路吧！”
赫连颂终于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脚下这个己经毫无尊严可言的男人。
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堆碍眼的、需要被立刻清理掉的垃圾。
他抬起脚，避开了李总伸过来的、肮脏的手。
然后，他开口了。
声音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
“是你自己。”
“走上了绝路。”
……
休息室的门，不知何时，开了一道缝。
纪云庭就站在门外那片喧嚣与光明的交界处。
他没有进去。
只是静静地，看完了全程。
他看着赫连颂用最冷静的姿态，布下了最狠绝的天罗地网。
看着他条理清晰地，一刀，一刀，精准地，将一个曾经也算得上是行业大佬的男人，活生生地凌迟处死。
整个过程，没有一句废话，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
高效，冷酷，优雅得令人心惊。
纪云庭的内心，第一次，对自己这个头号仇敌，产生了一种颠覆性的、全新的认知。
他妈的……
这家伙，根本不是他想象中那种只会用权力压人的草包二代。
他是一头狮子。
一头血统高贵、爪牙锋利，并且深谙现代社会所有规则与武器的、成年的雄狮。
而自己，想要从这样一头狮子口中夺食，甚至……猎杀他。
这难度，远比他想象的，要大得多。
纪云庭那颗总是充满了算计与复仇火焰的心，第一次，感到了一丝棘手。
和一丝……
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棋逢对手的兴奋。
就在这时，休息室的门被从里面完全打开。
几名穿着制服的法国警察，在林谦的带领下，快步走了进去。
他们没有给瘫在地上的李总任何辩解的机会，一左一右，首接将他从地上架了起来，戴上了冰冷的手铐。
在后台无数工作人员惊愕的、幸灾乐祸的注视下，像拖一条死狗一样，将他拖了出去。
赫连颂处理完这一切，仿佛只是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尘。
他转过身，正准备离开。
一抬眼，就对上了门口，纪云庭那双意味深长的、复杂的桃花眼。
两人之间，隔着三米的距离。
隔着门里门外的光影。
隔着一场刚刚结束的、血腥的清算。
空气中，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在“仇人”和“临时同盟”这两种关系之外，似乎又多了一层新的、更危险的、名为“同类”的认知。
庆功宴，即将开始。
而他们之间真正的博弈，似乎也才刚刚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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