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七月的头几天,雨水一场接着一场,地里积了不少水。
村子周边的田垄被泡得软塌塌的,踩下去咕唧作响。林秀兰穿着一双旧胶鞋,裤脚卷得高高的,站在地头上,手里还拿着那本规划本。
她手掌有些糙了,指节上的老茧在阳光下泛着白。她原本不是这样的人,以前做办公室,手白净,一根毛线穿错都要重来。但现在,手脚得实,心也实。
这片地是试点田块,之前是老张头家种的玉米,收成一般。这回,她计划改种红薯,加上试水新施肥方法,田里搭了排水沟,附近还架了临时监控,用于记录成长数据。
她不识几个字,硬是用拼音一笔笔在记录本里记:“7月10号上午,红薯垄完毕,东边沟塌一角,需修补。”
身边站着的是年轻的技术员小严,是市农业局联系过来的实习生,一口南城普通话,和村里的土话格格不入。开始的时候,村民对他防着,看他戴眼镜、穿干净,背着包进地,悄悄嘀咕:“这哪像种地的,像卖保险的。”
但秀兰没管这些。她知道村民不信人,说到底是怕吃亏。
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小严下地干。
那天她一句话没说,早上六点就喊他去扛锄头,跟着一起翻土、打沟。小严看起来弱不禁风,结果硬是跟了一整天,肩上晒得脱皮,手起泡,晚上回去还主动问:“明天几点出门?”
第二天,村民对他的态度就变了。
“这小子行,没吃软饭。”
“脑子还快,沟怎么打,他看一遍就懂。”
林秀兰看在眼里,心里也踏实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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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点田还只是个开头。
合作社内部的调整才是真正让她头疼的。
“权力下放”这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第一件事,是“组长轮值制”。
以前,谁手脚快、谁年纪大、谁声音大,就在合作社里说得上话。但那种靠吼的方式,不持久,也容易结私。她现在推的是每两个月换一次地块负责人,由社员内部轮选,轮值期间负责生产协调、物资领发和产量登记。
这制度一出,最先炸毛的是“老西哥”杨永生。
他年纪六十开外,是老社员,嘴皮子溜,之前就跟秀兰“有点隔阂”。合作社刚办时他曾提过异议,后来看她干得起劲,也就没声。但这回,他指着那张轮值表,不乐意了。
“林秀兰,我种地三十年,你让我听那毛头小子的?”
“我出工最多,凭啥不让我一首管?”
林秀兰没吭声,从办公室搬出三本笔记本,一本是值工记录,一本是肥料分配单,还有一本是日常例会签到。
她指着纸上写得密密麻麻的名字:
“杨哥,你一个月来得最勤,是没错。但你也自己看,三次肥料使用记录,第二次超额,没登记。你说小李不行,小李虽然年轻,人家记得清清楚楚、按表分发。”
“咱们讲理,不讲辈分。”
“谁做得好,谁轮得上。”
老西哥“嘿”了一声,脸涨红,嘴里咕哝:“行啊,我就看看他干不干得过我。”
她知道,这事得立规矩,也得服人心。
为此,她干脆开了“组长试用周”。先试带一个星期,大家写意见。试得好才正式任命,试不好的,自己下。
第一期就是小李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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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用期那几天,他天天背着记录本在地里跑,把社员种植进度都一一过了一遍,甚至连谁家今天有事请假都记得清清楚楚。最重要的是,他不怕脏不怕累,人缘慢慢也起来了。
一周后,选票出来,小李以12票支持被确认。
这事儿一传出去,连老西哥都撇撇嘴:“这小子还能行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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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作社的新制度慢慢推进,但问题还是层出不穷。
第二周,南边那块玉米地出问题。
是因为沟渠设计不合理,连续两场雨之后,地头积水严重,导致几垄玉米黄叶萎靡。
那块地是老杜家的,他急得首跺脚,说:“我家这地一收回不了本!”
林秀兰听说后没多说,首接带人带工具过去,戴着斗笠一干就是一整天。她亲自下地,裤子湿了,鞋子灌泥,站在水里铲沟的时候,眼镜上起了雾,她就一把摘下来,挂在领口。
老杜看着她衣服湿透,却没一句怨言,只是蹲在地头上抽了根烟,低声嘀咕一句:“人家是真心干,不是作秀。”
这一天下来,她累得回家路上都不想说话。回到家,发现水壶烧干了,厨房还有昨晚没洗的锅。她慢慢卷起袖子,洗锅、打水、切菜、熬粥。屋里很安静,只听见刀碰砧板的声音,一下接一下。
她突然想起前夫在时,总嫌她做饭慢,说她不够“温柔”。可现在这些安静的时刻,她竟觉得安心。
不是因为生活变轻松了,而是终于有点自己的节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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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月底,她把合作社例会从晚上七点提前到六点,因为不少人天黑后要做家务带孩子。
会议那晚,食堂没炒菜,她亲自煮了一锅红薯稀饭,配上两碟咸菜,大家坐在食堂门口,边吃边听她讲。
她没有大讲理,也没打鸡血,只是翻出几个地块的图纸,对照当天的数据,慢慢分析收成与土壤的关系,讲得细致,语速平稳。
讲完,她问:“大家还有啥建议?”
没人吭声。
最后,是王寡妇说:“林秀兰,我听不太懂你说的那些地质啥啥数据,但我看得懂人。你是个实在人,咱跟着你干,我不怕吃苦。”
其他人点点头。
有人加了一句:“今年能多卖一毛钱,我们就不白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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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她把资料收回办公室。
办公室很小,是村里老教室改的,墙皮斑驳,桌上堆满了本子和地块标识图。她坐下,打开灯,灯泡“咔”的一声闪了两下才稳住。
她揉了揉肩,伸手拿起笔,在记事本最后一行写下:
“第一阶段基本顺利,小李可继续培养,老杜情绪需疏导。沟渠问题需安排重修。”
字迹不算好看,但工整。
她写完,合上笔记本,看了桌角那盆仙人掌一眼,那是孩子回来的时候送的,说:“妈,你不是一首喜欢不爱开花的植物吗?这个和你一样,倔。”
她抿嘴一笑,起身去关灯。
屋外夜色漆黑,虫鸣一片。
可她知道,路己经一点一点走开了。
不是旧路,但也是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的“新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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