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秀兰的手机放在旧木桌上，屏幕己经磨花了，边角还裂着一道小缝。这个手机陪她过了五年，最早是她丈夫李明花钱买的——那时候他还算有点良心，不至于两手空空。
可如今，手机依旧在，婚却散了，人也冷了。
林秀兰拿起手机，长按开机键，屏幕亮起的那一刻，她能看到自己倒映在那层磨损的玻璃中：眼神清醒，神色沉静，头发随意地扎起，额前几缕细碎的发丝贴在额角。
她不是二十岁的姑娘了，脸上没了婴儿肥，也没了柔光滤镜。可她觉得自己比以前更真实。
她点开微信，找到“二妞”的头像。
二妞是她在城里认识的一个姐妹，俩人一起做过窗帘加工的小单子，虽然联系不算多，但二妞脑子灵活，对赚钱的点子很敏感。
“二妞，我想开始首播卖点手工的东西。”她打字很慢，确认一遍才发出去。
不到两分钟，二妞语音打了过来。
“秀兰姐，你真要开始啦？我之前还在想你是不是把我说的都忘了呢！”
电话那头的声音热情而有点急，林秀兰把手机夹在肩头，一边清理缝纫机旁的碎布，一边笑着应：“没忘。我这几天一首在琢磨，只是屋子太久没人住，刚收拾干净。”
“你那手机……能播吗？”
“勉强能凑合，先试试。要是真不行，我去镇上修修。”
“别急着修，先拍几个视频练练手，看看有没有人感兴趣。你不是有那种布艺小挂件的样板？拍个过程出来，加点字幕就能发。”
林秀兰嗯了一声，停顿片刻：“我就怕没人看，白忙活。”
“你那巧手谁不知道？现在就喜欢看这种原生态、动手能力强的农村女人，咱不装、不喊口号，靠内容说话。你记住，真实就是最大的卖点！”
通话结束后，林秀兰坐在缝纫机前沉思良久。
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照在桌面上那一堆色彩鲜艳的小布块上——那是她早年从城里带回来剩下的尾布。人家嫌弃用不上，她却觉得这些“边角料”能拼成世上最温暖的东西。
她把布块归好色，依照心中的图样裁剪、缝合，缝纫机咔哒咔哒地响着，那是她熟悉的节奏。
等到傍晚，她终于做出一个成品——一只手掌大的布艺钥匙挂饰，颜色是温柔的米黄和藏蓝拼接，边角压得很整齐，中间绣着一只胖胖的小猫。
她放在手心里看了看，又放到桌边拍照。
照片不讲究角度和灯光，但她拍了好几张，总想选出最能传达她心意的那一张。
她用了一整晚时间，把手机里的视频剪辑App摸熟，把制作过程从头到尾拍下来——从挑布、剪裁、缝合、打结、熨烫，一步都没省。
她不太会剪视频，就用最简单的方式：开头写上“农村手工日常”，结尾一句“一个离婚妈妈的重启生活”。
她看了好几遍，终于狠下心点了“发布”。
**
第二天一早，她起得比平常还早。
洗衣、烧水、喂鸡，院子小，但她动作不慢。
做完这些，她端着手机反复刷新着页面。视频播放量慢得像蜗牛一样往上爬，几十、几百，看得她既忐忑又满足。
就在她开始晾衣服时，手机忽然响了一声，是评论。
【“阿姨手真巧，我想要一个一模一样的！”】
【“第一次看见做工这么细的农村布艺，求链接！”】
【“我奶奶以前也会做这个，看到你的视频眼泪都要下来了。”】
她一条一条地看着，眼眶竟微微有些。
她从未想过，这样一双早己不再年轻的手，还能被人这样温柔地看到。
就在这时，一条私信弹了出来，是一个头像干净的网友：“姐姐，可以定做吗？我喜欢藏蓝色猫猫的挂件。”
林秀兰手有些抖，立刻回：“可以。”
她迅速整理好几块布样，搭配了几种样式拍照片发过去，对方挑了一个，并问价。
她想了几秒，回了个数字：“15元一个，包邮。”
对方秒回：“好，我要两个。可以先付款。”
林秀兰怔了一瞬，屏幕跳出的转账提醒让她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不是钱多，十五元也不算什么，但这是她从离婚到现在第一次靠自己赚的第一笔收入。
她盯着那条付款信息看了许久，手机发烫，手指却没有放下。
这一刻，她感觉生活的门，终于微微为她开了一条缝。
**
天色渐暗，村里陆续响起做饭的锅碗碰撞声。
林秀兰在厨房里烧水，准备做点简单的鸡蛋汤面。
就在这时，门口响起敲门声。
她放下锅铲，走过去开门，门外站着的人却让她一怔。
“李国华？”她喊出声，语气中带着一丝意外。
男人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衬衫，脚上是一双沾泥的布鞋，手里拎着两颗大白菜和一包挂面。
“路过，听说你开始做视频卖手工，挺厉害的。”李国华把东西放下，嗓音温和却不多话，“我这儿有点空菜地，明儿你要是有空，去看看，种点香葱和辣椒挺合适。”
林秀兰站在门槛前，看着他的背影远去，忽然有些恍惚。
这个男人总是不动声色，却又像在关键时刻推你一把，不言语，却实在得很。
她轻轻把门关上，走回灶台。
汤锅刚刚烧开，水汽蒸腾，她拿起鸡蛋打进锅里，顺手放了一点盐和胡椒面，香气在厨房里弥漫开。
她握着锅铲，忽然觉得，日子虽然还穷，还难，但锅里有汤，屏幕里有人点赞，门外有人惦记，一切都正慢慢朝着好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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